张保甩甩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直截了当地告辞,体仁阁后围房里,只剩下胤禑一人。
四周寂寥无声,胤禑对着那碗早已凉透的奶茶和几块纹丝未动的点心,竟有些失魂落魄地独坐着。
窗外,雪下得愈发紧了,簌簌地落着,将殿外本就肃穆的宫墙殿宇染上一层凄迷的白。殿内炭火噼啪,更衬得寂静无声。
远处候着的小太监们互相递着眼色,谁都不敢轻易上前。
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还浮夸地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对同伴道:“好哥哥,你教教我,爷这脸色......咱要不要去问问爷有什么吩咐?”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太监狠狠瞪了他一眼,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训诫:“作死呢!主子没吩咐,咱们就得像墙角那戳柱子似的立着!没眼力见的东西,这时候往上凑,找不自在吗?规矩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小太监被骂得噤了声,苦着脸,再不敢多言。
在紫禁城里,等级分明如同天堑,主子的一喜一怒,都决定着底下人的境遇,由不得他们不时时刻刻心惊胆战,步步谨慎。
好在胤禑并没有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种情绪中太久。他终究是皇子,自小受的教育让他习惯性地收敛情绪。
他缓了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开始深呼吸,通过几个运气周期,渐渐把胸中的郁结都排遣出去。等到站起身的时候,脸上已恢复了平日那副看不出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些许挥之不去的阴霾。
“回府。”他声音平淡地吩咐了一句,抬步便往外走。
候着的小太监们如蒙大赦,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跟上。
回到府中,胤禑原本打算直接去书房的,案头上还堆着些文书等着他看,虽说不是什么要紧事,但终究是差事。
但是他的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提不起来。心里那团乱麻,被张保一堆混账话搅得更乱了。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福晋那里是不能去的,她自个儿还头痛着,去了也是相对无言,说不定还要听她唠叨一些府务或是侧福晋进门的事,更是添堵。
这么一想,他脚步不由自主地一转,往舒兰格格的东厢房走去。其实他的心里是隐隐有些愧疚的,自己好像确实很久没去看她了。
舒兰自从小产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精神也恹恹的,他去看过几次,面对她那了无生趣默默垂泪的样子,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欠了什么无法偿还的债。
后来便渐渐去得少了。
如今想来,这何尝不是一种自私?只想从女人那里获得温柔解意,却不愿承担她们痛苦时带来的情绪压力。胤禑心里快速地掠过一丝自嘲,但这点微弱的自省,很快就被他想寻求片刻安宁的渴望淹没了。
到了东厢房,倒是比想象中热闹些。小丫鬟见是他来了,便慌不迭地要进去通报,被他摆手制止了。
他放轻脚步走进去,看见舒兰正临窗坐在炕上小口小口地吃着一块点心。手
窗外的雪光映着她半边脸颊,竟显得气色极好,白皙里透着一层健康的红晕,眉眼间也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甚至比刚进府时的青涩更多了几分沉静的韵味。
胤禑不由得怔了一下,竟是被经验到了。
“爷?”舒兰听到动静,转过头来,见到是他,眼中闪过惊喜,随即放下点心,便要下炕行礼。
“躺着吧,刚吃了东西,别折腾了。”胤禑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自己在炕桌另一边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