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心才怦怦急跳起来。她先是从炕席下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早已准备好的三十两银子,用手掂了掂,沉甸甸的。
取好银子,她又走到铜镜前细细整理了一下衣着。头发有没有乱?衣裳可还平整?虽说是去还钱,虽说一再告诫自己要谨慎,可终究是去见那个让她心绪不宁的人,下意识里总不愿显得太过潦草。
收拾停当,她深吸一口气,悄悄从府邸后角门溜了出去,步履匆匆,向着约定好的地点赶去。
紧赶慢赶,还是迟了片刻。远远地,便看见一个挺拔身影正依在墙边的阴影里,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
隔着一段距离望去,暮色为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侧脸的线条分明,鼻梁挺直,身形劲瘦而舒展。
青禾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这张保,仔细瞧瞧,模样生得还真是周正英俊,怎么从前竟未觉得?
她稳了稳心神,快步走过去。
张保听到脚步声,立刻转过头来,目光相遇的瞬间,他似乎松了口气,脸上有一点局促和紧张。
“对不住,府里有些杂事,来迟了些。”青禾低声道歉,开门见山,从怀中取出那个小布包,递了过去,“这个......还你。上次,多谢了。”
张保看着她手中的布包,眼神黯淡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伸手接了过去。
银子入手沉甸,他却像是接了个烫手山芋,握在手里,半晌无言。
胡同里寂静无声,只有秋风掠过墙头枯草的细微声响。
两人面对面站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青禾搜肠刮肚,想找些话来说,却发觉除了还钱,似乎并无其他由头。而张保平日里不说跳脱吧,也不是不善言辞的性子,此刻不止怎地,却沉默得像块石头。
过了良久,久到青禾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张保才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你放心。你买房的事,我不会说与任何人听。”
这话说得简单又直白,甚至有些笨拙,却暖了青禾的心。
他懂她的顾虑,懂她小心翼翼维护秘密的艰难。青禾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有些憨直的年轻侍卫,或许真是冰冷深宫中难得的一抹暖色。
自己魂穿至此,一路磕磕绊绊,见识了人心险恶,也体会了世态炎凉,但终究还未曾遇到真正穷凶极恶,欲置她于死地之人,还结识了进善、翠喜、芸香......和张保。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又一阵沉默蔓延。
夕阳一点点沉下,胡同里的光线愈发昏暗。最终又是张保先开了口:“天色不早了,再晚府里该下钥了。我......我送你回去。”
青禾点了点头:“嗯。”
两人前一后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默默地向十五阿哥府的后角门走去。暮色四合,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交汇在一起,又很快分开。一路无话,直到看见熟悉的角门轮廓,张保才停下脚步低声道:“就送到这里罢。”
青禾回头看了他一眼,暮色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轻声道:“好,你也快回去吧。”说罢,转身,轻轻叩响了角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她闪身而入,没有回头。
张保站在原地,直到那扇门又吱呀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他才转身,大步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