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要戴朝冠,顶衔红宝石,上缀朱纬,帽顶金龙二层,贯东珠各四。
这一身行头穿戴整齐,几乎让人动弹不得,只觉得浑身都被规矩和礼制紧紧束缚。
青禾仔细地为他理平朝袍的褶皱,扣好珠扣,又检查了朝冠是否戴得端正
她今日也换上了一等宫女在重大节庆时穿的宫装,是较平日更鲜亮些的湖蓝色缎子琵琶襟坎肩,梳得油光水滑的发髻上簪了一朵小小的绒花,显得格外利落整洁。
“主子,一切妥当了。”她退后一步,轻声禀报。
胤禑深吸了一口气,朝冠上的东珠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他看着镜中那个被华服包裹自己,威仪天成,却有些陌生的。
他不自觉得对着自己点了点头,目光与镜中青禾的眼神短暂交汇,她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沉静,稍稍安抚了他内心的波澜。
府门外,舆轿早已备好。胤禑在王进善的搀扶下,有些笨拙地坐了进去。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只听见轿夫沉稳的脚步声和仪仗护卫身上甲胄的轻微碰撞声。
队伍逶迤而行,汇入前往紫禁城的车马人流中。越是靠近宫城,气氛越是肃穆。沿途侍卫林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个个面色凝重,按刀而立。
胤禑在宫门外下了轿,按品级爵位列队等候。
此时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晨曦微露,照着一群群身着隆重朝服的皇亲国戚和勋贵大臣,场面宏大庄严,却无人敢高声交谈,只闻细微的窸窣声。
胤禑看到了前面的几位兄长。
太子胤礽站在最前列,穿着杏黄色的太子朝服,背影挺直,他周围仿佛形成了一片无形的真空地带,连平日里与他最为亲近的官员,此刻也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其他几位兄长依次而立,个个神色肃穆,目不斜视。
胤禑按捺住四下打量的念头,规规矩矩地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只觉得朝冠沉重,朝珠冰凉,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十五哥!”一声低唤从身后传来。是十六阿哥胤禄,他偷偷冲着胤禑挤眉弄眼,用气声道,“这帽子沉死了,脖子要断了!”
胤禑微微侧头,用眼神示意他噤声。在这般场合,一丝一毫的失仪都可能被无限放大。
终于,宫钟鸣响,沉重庄严的宫门缓缓洞开。
在礼官的高声唱引下,众人依序鱼贯而入,开始了繁冗漫长的祭神、祭堂子仪式。
叩首、起身、再叩首......繁琐的礼仪,冗长的祝文,缭绕的香烟,几乎让人麻木。
胤禑严格按照礼制做着每一个动作,不敢有分毫差错,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仪式间隙短暂休息时,皇子们被引至偏殿暂歇,饮用茶点。气氛才稍稍活络了一些。
胤禄赶紧凑到胤禑身边,揉着脖子抱怨:“可算能喘口气了,我的老天爷......”
胤禑也松了口气,接过小太监奉上的温茶,却不敢多饮,生怕后续仪式不便。
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殿内伺候的太监们,往日这种重大场合,安排礼仪流程的总是首领太监梁九功,今日却没见到他。胤禑想到刚回銮时去谢恩,御前也是没见到他。
可一不可二,梁九功一定是出事了。
胤禑悄悄打量其他人的反应,却见几位年长的哥哥似乎对此并无意外之色。
这时,胤禩端着茶盏缓步走到了胤祉和胤祺身边,像是随口闲聊般,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几人听见:“三哥,五哥,今日这典礼安排倒是纹丝不乱。魏珠这奴才,瞧着倒是个伶俐的,头一回担此大任,竟也没出什么岔子。”
胤祉淡淡一笑:“是啊,魏珠向来是个稳妥的。梁九功,唉......”
胤祺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老好人模样,接口道:“谁说不是呢。魏珠是个极好的,不愧是皇阿玛御前的人。”
胤禩轻轻吹着茶沫,叹道:“梁九功也是老人了,伺候皇阿玛这么多年......唉,真是自作孽。如今也好,换了魏珠,瞧着更清爽些。”
胤禩似乎有意引起对梁九功去向的讨论,只可惜周围几个阿哥都是不理世事的,无人接下他的话头。
这时,魏珠躬身走过来:“各位爷,时辰差不多了,请预备着该去太和殿领宴了。”
众人纷纷放下茶盏整理衣冠。
胤禑和胤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兴奋。
盛大的宫廷宴席,才是颁金节真正的高潮,也是最为考验人的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