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猎猎,吹拂着少年们的衣袍,带来混合松脂和草莽气息的凛冽空气。
脚下是熙熙攘攘的遥亭镇,低矮的房屋,飘扬的酒旗,攒动的人头尽收眼底。这辽阔的景象,与紫禁城的四方天截然不同,令人心胸为之一畅!
“十五哥!你看那边!”胤礼被侍卫抱下马,指着山坡下一丛开得正盛的紫色野花,兴奋地喊道,“那花好大!像不像宫里的芍药?”
胤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花朵形似芍药,但花瓣更厚,颜色是深紫近墨,在灰黄的山坡上显得格外妖异。
“是不一样,许是塞外的野花。”他驱马走近几步,好奇地打量着。
张保也指着远处草丛里窜过的一只拖着长尾巴的灰褐色动物:“主子快看!那是什么?像狐狸又不像!”
“那是獾子!”旁边一个本地侍卫笑着解释,“这山里多着呢,皮毛不错,就是味儿冲。”
胤禄则对路边一块布满奇异螺纹的石头产生了兴趣,下马捡起来仔细端详。
少年们暂时忘却了宫闱的沉闷与旅途的劳顿,在陌生的边镇山野间,被新奇的风物所吸引,发出阵阵惊叹与欢笑。
青禾跟在后面,看着胤禑脸上纯粹的好奇与兴奋,也觉心头一松。
这片刻的自由与开阔,对久困深宫的人来说,是难得的慰藉。
市集上,胤禑给王嫔挑了块造型奇特的木化石,又给青禾她们买了些当地特色的山核桃,回到行在已是傍晚。
晚膳时分,胤礼却蔫了。他扒拉着碗里的饭,小脸皱成一团,没什么精神。
“小十七,怎么了?不舒服?”同桌用膳的胤禄关切地问。
胤礼瘪着嘴,捂着肚子:“肚子疼……咕噜咕噜叫个没完……”话没说完,他突然跳下椅子,捂着屁股就往外跑,伺候他的嬷嬷慌忙跟上。
“怕是吃坏了东西!”张保小声道。
胤禑也放下筷子,面露担忧。小十七年纪最小,身子骨也不算顶结实。
果然,接下来一个多时辰,胤礼那边就没消停过。嬷嬷跑进跑出,脸色焦急。隐约能听到胤礼带着哭腔的哼唧声。
青禾在自己屋里整理东西,听着隔壁院子传来的动静,眉头紧锁。
腹泻……在医疗条件简陋的行营里,对尚未长成的少年来说可不是小事。
随行的太医自然会被请去,但太医的方子……她想起太医院那些动辄“调理脾胃”、“固本培元”的温吞药方,见效未必快。
胤礼小萝卜头似的可爱模样,让她想起自己前世科室里那些生病的孩子,心头一软。
犹豫片刻,她还是决定做点什么。她不敢贸然出头,更不敢质疑太医,只能做些不起眼的小动作。
她悄悄叫来翠喜:“翠喜,你去小厨房,找些干净的粳米来,不要多,一小把就行。再找个干净的小铁锅,别让人看见。”
翠喜虽不明所以,但对青禾的医术早已信服,立刻照办。
青禾拿到粳米,在屋外避风处找了个角落,用带来的小炭炉生起微火。
她将粳米倒入干净的小铁锅,用木勺不停地翻炒。米粒在锅中翻滚,渐渐变得焦黄,散发出带着糊味的独特焦香。
“青禾,你这是做什么?”翠喜好奇地问。
“炒焦米。”青禾低声道,“性温,能吸附湿气,止泻。待会儿用开水冲了,就是焦米汤,温和不伤胃。”这是民间对付小儿腹泻的简易法子,安全有效。
炒好焦米,她又拿出一个苹果,削去皮切成薄片,放在小碗里,隔水蒸得软烂。“蒸熟的苹果肉也有收敛作用,能缓解腹泻。”
做完这些,她将焦米和蒸好的苹果泥分别用干净的小碗装好,交给翠喜:“你悄悄送去十七爷院里,交给他的嬷嬷。就说……是咱们老家对付小孩子拉肚子的土方子,温和,可以当水喝、当零嘴儿吃,不碍着太医的药。”
翠喜会意,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端着东西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翠喜回来了,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送过去了!嬷嬷起初还犹豫,我说是老家方子,好多孩子用过,她才收了。刚去看了一眼,十七爷喝了小半碗焦米汤,说嘴里有糊香,倒不闹着嫌苦了,这会儿安静些了。”
青禾松了口气:“那就好。但愿能让他舒服点。”
第二日清晨,胤礼的嬷嬷特意过来道谢,说小阿哥昨夜安稳多了,早上起来精神也好了些,直嚷着还要喝那个“香香的糊糊水”。
嬷嬷还带了一小包宫里带来的奶皮子给翠喜:“一点心意,姑娘拿着。”
翠喜推辞不过,收下了。
胤礼也跑过来,虽然小脸还有点白,但眼睛亮晶晶的,看到青禾,竟主动跑过来拉了拉她的袖子:“谢谢青禾姐姐的糊糊水!甜甜的!”
青禾弯腰笑着摸摸他的头:“十七爷好了就好。那糊糊水可不能多喝,得听太医和嬷嬷的话吃药。”
“嗯!”胤礼用力点头,又好奇地看了看青禾,“青禾姐姐,你身上有药香,和太医爷爷一样!”小家伙的鼻子倒是灵。
胤禑在一旁看着,嘴角也带着笑意。
他虽不知其中细节,但见胤礼好转,又亲近青禾她们,心中也觉宽慰。
塞外行营的短暂驻跸,因为这个小插曲,竟也生出几分琐碎而温暖的烟火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