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天穹像是被上古凶兽的利爪生生撕裂,原本该是澄澈如洗的蓝,此刻却在瞬息之间被染成妖异的暗红,像天神失手泼洒的鲜血,顺着云层的褶皱缓缓流淌。铅灰色的云团在天际疯狂翻涌、聚合,边缘处泛着诡异的紫,渐渐拧成一头张牙舞爪的巨兽 —— 它的头颅顶着暗红的天幕,四肢踏着翻滚的沙尘,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苍穹的束缚,将这片沙漠碾成齑粉。
秦越人攥着镇魂铃的手突然剧烈发颤,铜铃被捏得 “咯吱” 作响。掌心的镜纹烙印像是苏醒的活物,原本规整的云雷纹开始扭曲、蠕动,灼痛感顺着血管如毒蛇般窜向心口,烫得他几乎要松开手。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 远处的地平线腾起一道百米高的沙墙,黄中带红的沙粒在狂风中旋转、碰撞,像无数被激怒的蜂虫,组成了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幕。那气势磅礴的景象,恰似死神扬起的巨大披风,正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着他们所在的岩壁疯狂席卷而来。
沙粒相互摩擦的 “沙沙” 声,狂风穿过岩壁缝隙的尖啸,沙暴本身的轰鸣,交织成一曲令人胆寒的死亡交响乐,震得人耳膜生疼,太阳穴突突直跳。秦越人甚至能闻到风中夹杂的土腥味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 —— 那是被沙暴卷走的动物骸骨碾碎后,散发出的气息。
“阿雪!快找掩体!” 秦越人竭尽全力嘶吼着转身,可他的声音刚出口,就被狂风无情地撕碎、吞噬,连半米都传不出去。
他看见阿雪已将玉笛横在唇边,狂风像一头无形的猛兽,掀起她的麻布长袍,将她的发丝掀得凌乱不堪,几缕被吹得贴在脸上,沾着细密的沙粒。她整个人被风吹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被卷入那恐怖的沙暴之中,化作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师兄,用我的‘定风粉’!” 阿雪的声音被风割得支离破碎,却依旧带着倔强的清亮,“这可是我改良过七次的配方,加了西域的‘锁风草’,一定能行!” 她手腕用力翻转,腰间的粉色瓷瓶被甩得划出一道弧线,紫色药粉如一条灵动的游龙,朝着沙暴飞扑而去。
可令人绝望的是,药粉刚触及那厚重的沙墙,便在刹那间被狂风卷得粉碎,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阿雪准备好的后手 —— 藏在袖中的 “滞沙符”,还没来得及甩出,就被风扯成了碎片。
“不可能!” 阿雪瞪大了眼睛,眼眶里进了沙,疼得她眼泪直流,却倔强地在狂风中跺着脚,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明明在药王谷试过,能定住半亩地的风沙,怎么会这样……”
“别管了!” 秦越人顶着几乎要将人吹飞的狂风,弓着身子艰难地挪到阿雪身边,一把将她护在怀中。他用后背挡住迎面而来的沙粒,感觉那些沙粒像无数细小的钢针,狠狠扎在背上,疼得他肌肉紧绷。
后背撞上沙丘的瞬间,整座沙山仿佛突然失去了支撑,开始疯狂坍塌。细密的沙粒顺着衣领、耳道、袖口疯狂钻入,如同千万只虫子在啃噬着肌肤,痒得钻心,又带着砂纸摩擦般的灼痛。秦越人感觉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下陷,失重感瞬间袭来 —— 他们正坠入一个被沙暴掀开的深坑。
“抓紧我!” 他死死攥住阿雪的手腕,可狂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让他视线模糊,手指被沙粒硌得生疼,力气渐渐不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阿雪反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袖,布料被扯得 “咯吱” 作响,她带着哭腔喊道:“师兄,我还没把新配的‘千丝毒’给你看呢!那玩意儿能缠住蛊虫的翅膀……” 她手中的玉笛在混乱中划出一道清越的弧光,却瞬间被黑暗的沙暴吞噬,连一点回音都没留下。
也不知坠落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一炷香的功夫。秦越人重重地摔在冰凉的石板上,“咚” 的一声闷响,震得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碎,口中涌上浓烈的腥甜。他下意识地蜷缩身体,护住胸口的破镜碎片,任由沙尘在他周围弥漫。
每呼吸一口,喉咙都像被砂纸狠狠打磨过一般,干涩灼烧,空气中满是令人作呕的土腥味,还混着一丝腐朽的霉味,像是走进了尘封百年的地窖。他强忍着剧痛,在黑暗中摸索着去够阿雪的手,指尖触到一片潮湿温热的液体时,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 是血。
“阿雪!” 他声音发颤,膝盖在石板上磕出清脆的响声,也顾不上疼,循着微弱的呼吸声往前爬。
“我…… 我在这儿!” 少女虚弱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不肯认输的韧劲。紧接着,玉笛敲击地面的 “笃笃” 声由远及近,一下,又一下,像是在黑暗中点亮的灯塔。
秦越人终于摸到了她的手,冰凉,却还在微微颤抖。他顺着手臂摸到她的肩膀,将她扶起来,“哪儿受伤了?”
“额角…… 好像破了。” 阿雪的头巾早已不知去向,散乱的发丝粘在汗湿的脸颊上。她强撑着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嚓” 的一声,橘红色的火光跳跃起来,照亮了她苍白的脸 —— 额角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鲜血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滴在下巴上,像开了一朵小小的红梅花。
可她却仍咧开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师兄,你看我像不像开了‘天眼’?” 她抬手想抹掉血迹,却被秦越人按住。
“别碰,会感染。” 秦越人从药箱里翻出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借着微弱的火光,小心翼翼地替她包扎。指尖触到她发烫的皮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 —— 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惧,比面对毒医门的行尸时还要强烈。
摇曳的火光中,四周的景象渐渐清晰。他们似乎身处一座地下石城,斑驳的石壁上爬满了诡异的纹路,那些纹路弯弯曲曲,似是某种失传已久的古老文字,又仿佛是生物体内的血管脉络,在火光下泛着青黑色的光泽,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
脚下是蜿蜒的水渠,早已干涸,渠壁上的水垢泛着青黑色,边缘处结着细小的盐晶,用手一抠就簌簌往下掉。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腐香,像是某种花朵腐烂后的味道,却又带着一丝金属的腥气,让人不寒而栗。
秦越人掏出怀中的破镜碎片,想借着光看看周围的环境。碎片刚一离开衣襟,就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发出 “嗡嗡” 的声响,像是有生命般。幽蓝的光芒从碎片边缘溢出,如同利剑般穿透重重沙尘,在前方的空地上投射出一道忽明忽暗的光轨,光轨尽头隐隐藏在黑暗中,仿佛在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镜光在引路。” 秦越人喉结滚动,想起《灵枢古卷》中 “遇绝境,镜自生引” 的记载,心中既兴奋又忐忑。这镜纹的力量,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神秘。
阿雪将玉笛别回腰间,从行囊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瓷瓶,倒出两粒黑色的解毒丸,塞进他手里时故意用力捏了捏他的掌心,强装镇定地调侃道:“快服下,这里的空气透着邪性,指不定有什么瘴气。要是你中毒变丑了,满脸长疮,我可不管你。”
她递药丸时,两人的手指相触,都是一片冰凉 —— 阿雪的手是吓的,秦越人的手是刚才坠落时擦破了皮,沾了些沙子。那冰冷的触感仿佛也传递着此刻紧张又不安的心情,却又奇异地让人安心。
秦越人服下解毒丸,药丸入口微苦,带着一股草木的清香,顺着喉咙滑下,很快化作一股暖流,驱散了喉咙的灼痛。他扶着阿雪,沿着光轨缓缓前行。
脚下的石板开始发烫,起初只是微温,走了约莫百十来步,热度越来越高,仿佛雪突然拽住他的衣角,声音里带着好奇与期待,暂时忘了额角的疼痛:“师兄,你说这地下会不会藏着西域的宝藏?我听苗疆的老人们说,楼兰古国的国王喜欢把夜明珠嵌在宫殿的墙壁上,晚上整个宫殿都亮得跟白天一样。”
她眼睛亮晶晶的,火光在瞳孔里跳跃:“要是有的话,我想要那个会发光的夜明珠,晚上照明多方便,以后在黑夜里赶路就不怕踩蛇了。”
秦越人无奈地笑了笑,心中却也涌起一丝温暖。在这样的绝境里,她总能找到些值得期待的东西。“先活着出去,要多少夜明珠都给你找。”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等解决了毒医门的事,我陪你去寻遍天下奇宝,去苗疆看蛊花,去东海找珊瑚,去漠北挖水晶。”
阿雪的眼睛更亮了,用力点头:“说定了,不许反悔!”
转过三道回廊,眼前豁然开朗 —— 一座穹顶石殿出现在眼前。石殿高约十丈,穹顶是圆形的,上面布满了镂空的星图,虽然蒙着厚厚的灰尘,却仍能看出北斗七星的轮廓。四面墙壁上绘着巨大的壁画,颜料虽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石壁,但仍能清晰看出上面的身影:左侧是初代医仙,身着白袍,手持半面铜镜,镜中射出金色的光芒;右侧是毒圣,黑袍加身,手中握着一根缠绕着毒藤的权杖,杖顶的骷髅头泛着绿光。两人并肩而立,中间是一枚巨大的阴阳鱼图案,鱼眼处恰好是石殿的两根立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