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夜风吹过,那些堆积如山的废铁,会发出一阵阵“嘎吱嘎吱”的呻吟,像是在诉说着自己被遗弃的命运。
姜晚的心,却异常的平静。
这里,是她的牢笼。
但从今晚开始,这里,也将是她的兵工厂。
她按照星火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b区的那个废弃高压电容器。
那是个大家伙,半人多高,外壳上布满了青苔和污垢,上面用红漆刷着的“危险”字样,已经斑驳脱落。
姜晚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摸出了一把磨得发亮的改锥,和一把用钢筋自制的小撬棍。
她没有立刻动手。
而是侧耳倾听了片刻。
除了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再没有别的声音。
安全。
她深吸一口气,将撬棍的一端,插进电容器外壳的缝隙里。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下一压。
“嘎吱——”
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姜晚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立刻停下动作,整个人蜷缩在电容器的阴影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暂时屏住了。
过了十几秒。
远处的值班室,没有任何动静。
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必须更加小心。
接下来的动作,她放得更轻,更慢。
撬棍一点点地,将锈死的缝隙扩大。
她的手臂肌肉紧绷,每一次发力,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终于,在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后,一块沉重的铁板,被她撬开了。
一股陈腐的,带着霉味的气息,从里面涌了出来。
姜晚顾不上这些,她借着从云层里漏出的一点微弱月光,向里看去。
电容器的内部,结构复杂,布满了各种线圈和绝缘体。
而在最底层,她看到了。
一层白色的,沙砾状的结晶体。
石英砂。
找到了。
姜-晚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她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探了进去,抓了一把。
沙子很细,触感微凉。
在她的手里,它们不是普通的沙子。
它们是晶体管的心脏。
是敲开新世界大门的,第一块砖。
将石英砂用油布包好,小心地放进怀里,姜晚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地点。
废弃的锅炉房。
那里更加阴森,巨大的锅炉像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她找到了星火所说的那个锅炉。
用改锥,一点一点,将内壁上那层黑色的涂层,刮了下来。
碳粉。
提纯单晶硅,所必须的还原剂。
两样最重要的原材料,都到手了。
姜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虽然很累,手上的伤口也因为用力,又开始隐隐作痛。
但她的心里,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填得满满的。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接受命运安排的姜晚了。
她正在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属于自己的未来。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被锅炉角落里的一个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被丢弃的,破旧的铁皮工具箱。
箱子没有上锁,盖子虚掩着。
鬼使神差地,姜晚走了过去。
她蹲下身,轻轻掀开了箱盖。
箱子里,乱七八糟地放着一些生锈的扳手和螺丝刀。
而在这些工具的
那是一把,被油纸仔细包裹着的……游标卡尺。
那是一把游标卡尺。
被一层厚厚的、泛黄的油纸包裹着,像一件尘封的珍宝。
姜晚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的指尖,有些颤抖。
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害怕。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近乎本能的悸动。
她伸出手,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指尖触碰到油纸的瞬间,一种粗糙又油腻的质感传来。
那股熟悉的、混杂着防锈油与陈年金属的气息,钻入鼻腔。
这味道,比废弃锅炉里任何霉味都让她感到安心。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长条形的包裹从工具箱的底层拿了出来。
它比想象中要沉。
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压在她的掌心,却让她那颗悬着的心,找到了着落。
她蹲在地上,将包裹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月光透过锅炉房高处的破窗,洒下一片斑驳的清辉,正好落在她的手上。
她一层一层地,揭开那张已经变得脆弱的油纸。
油纸发出“沙沙”的轻响。
每一声,都敲在姜晚的心弦上。
终于,油纸被完全剥开。
一把闪烁着金属独有冷光的游标卡尺,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的主体结构是经典的碳钢材质,尺身上镌刻的毫米刻度,清晰、精准。
游标尺和深度尺完好无损。
紧固螺钉也还在。
这是一把精度为0.02毫米的游标卡尺。
在21世纪,这是最基础不过的测量工具。
可是在1974年的青山沟废品站,在这片被技术遗忘的角落,它不亚于一件神器。
姜晚的喉咙有些发干。
她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尺身上冰冷的刻度线。
每一道刻痕,都仿佛带着一种秩序的美感,一种理性的力量。
这是工业的语言。
是精度的脉搏。
也是她曾经世界里,最熟悉的一部分。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靠舔电池判断电压,靠手感估量零件的野路子了。
她重新拥有了“眼睛”。
一双可以看见微米级世界的,工程师的眼睛。
她紧紧地握住游标卡尺,金属的冰凉触感,顺着掌心,一路蔓延到心脏。
一股热流,却从心脏深处涌起,冲向四肢百骸。
她的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警告,宿主心率飙升至130!】
【肾上腺素水平急剧攀升,情绪波动幅度超出安全阈值!】
星火那不带丝毫感情的电子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姜晚滚烫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