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第四区,边缘石室。
昏暗、潮湿。唯有角落几块自发微光的苔藓,提供着聊胜于无的照明,映照着石床上那具气息几近于无的身躯。
刘六六蜷缩在石床边的阴影里,小小的身体因为过度疲惫和恐惧而微微发抖。她不吃不喝,只是固执地守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如欢灰败的脸,耳朵警惕地竖起,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苏九离开前那决绝的眼神和沉重的托付,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里。她害怕,害怕床上的秦如欢在她一眨眼的功夫就彻底没了声息。
时间在死寂中粘稠地流淌。秦如欢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恶化。之前还能偶尔听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呼吸,现在却沉寂得如同真正的石头。皮肤下的青黑色脉络蔓延,身体开始散发出一种淡淡的类似草木枯萎后的腐败气息。六六用爪子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触感冰冷而僵硬,吓得她猛地缩回爪子,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苏姐姐...你到底在哪里...如欢他...好像快不行了...
就在六六的恐惧和绝望达到顶点,几乎要不顾一切冲出去寻找苏九时—
石室那扇简陋的木门,毫无征兆地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没有脚步声,没有气息波动,甚至没有门轴转动的声响。就像一道影子,自然而然地融了进来。
六六全身毛发瞬间炸起,猛地站起弓起背露出尚且稚嫩但已初具锋芒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死死盯住门口。望天吼的血脉在危机下自发流转,额间淡金纹路隐现。
然而,当她看清来者时,低吼声戛然而止,变成了困惑的呜咽。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穿着灰扑扑长袍面容普通到丢进妖群就找不出来的中年妖族男子。他气息微弱且杂乱,像是最普通的杂役或小贩。但奇怪的是,他的眼神空洞,动作僵硬,走路的姿态有种说不出的...精确感,仿佛每一步都丈量过。
更奇怪的是,六六那源自神兽血脉的感知,在这个“妖族”身上,嗅不到丝毫鲜活的妖族魂魄气息,只有一种冰冷的“场”。可偏偏,他周身萦绕的妖气伪装又近乎完美,连她都找不出明显的破绽。
“枢机,伪装形态:灰烬商行低级仆役。任务:递送‘涅盘返生丹’。”一个冰冷的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同时中年“妖族”抬起了手,手中托着的正是那个霞光流转道纹隐现的温玉盒。
涅盘返生丹!苏姐姐换到了!
六六心中的警惕瞬间被狂喜冲散大半。她虽然不明白这个叫“枢机”的古怪家伙到底是什么,但玉盒上那磅礴而熟悉的生命气息以及“涅盘返生丹”这个名字,让她本能地相信这是救命的希望。
枢机迈着那精确的步伐走到石床边,灰褐色的眼眸扫过秦如欢的状态,眼中数据流极速闪过。
“生命体征:濒危临界点。灵魂活性:极度微弱。符合丹药紧急使用标准。”
他没有丝毫犹豫,也完全无视了六六紧张的目光,抬手揭开玉盒上的暗红封条。封条离盒的瞬间,“涅盘”二字金漆光华一闪而逝。盒盖自行滑开。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温和却又浩大沛然的生机与道韵,如同沉寂万古的火山骤然喷发,瞬间充满了狭小的石室!石壁上那些苔藓光芒大放,地面缝隙中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出几点嫩绿的草芽!空气仿佛都变得清新而充满活力。
玉盒中央,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呈现出一种混沌初开般淡金色的丹药,静静悬浮着。丹体表面,并非光滑,而是有无数细密的、如同凤凰翎羽般的天然纹路在缓缓流转,每一次流转,都引动四周灵气和生机随之脉动,隐约间似乎能听到若有若无的清越凤鸣。
仅仅是丹气外溢,就让六六感到精神一振,连日守护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而石床上秦如欢那冰冷僵硬的身躯,在丹气的包裹下,皮肤下的青黑色似乎都滞涩了一瞬。
枢机伸出两根手指,精准地拈起那枚“涅盘返生丹”。丹药入手,他整条手臂的伪装皮肤下,都隐隐透出淡金色的光晕,仿佛难以承受丹药蕴含的磅礴力量。
他俯身,另一只手极其稳定地捏开秦如欢紧咬的牙关,动作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将丹药送入秦如欢口中。
丹药入口甚至无需吞咽,便化作一股温和却势不可挡的暖流,顺着咽喉直坠而下!
刹那间,秦如欢沉寂的身体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潭,骤然“活”了过来!
首先是皮肤。那层灰败的死气如同被阳光炙烤的晨雾,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玉石般温润却又透着鲜活血色的光泽。皮肤下那些狰狞的青黑色脉络,如同被注入生命力的藤蔓,颜色迅速变淡舒展,最终缓缓隐入皮下,只留下淡粉色的新生痕迹。
紧接着,是内部传来一阵密集的、如同春蚕食叶又似闷雷滚过的“噼啪”声!那是断裂枯萎的经脉,在被磅礴药力强行贯通、续接、滋养!过程显然伴随着巨大的痛苦,昏迷中的秦如欢身体无意识地剧烈抽搐起来,眉头紧锁,额角青筋跳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六六吓得往后一跳,紧张地看着,又不敢上前打扰。
枢机则退开一步,灰色眼眸中数据流平稳记录:“经脉续接进程启动,符合涅盘返生丹药理模型预期。能量冲击等级:高。目标意志力需介入引导,当前无法评估。”
药力并未停留在修复经脉。更磅礴的能量,如同百川归海,汹涌地冲向那空荡荡、死寂一片的丹田“宇宙”!
秦如欢破碎灵魂所在的混沌空间中,那无数黯淡碎裂的“星辰”碎片,在这一刻仿佛受到了来自物质世界强大生机的猛烈召唤与灌注!
原本缓慢流淌细若游丝的混沌气流,被这外来的中正平和的涅盘药力一激,骤然变得汹涌澎湃!药力与混沌气流并非排斥,反而在“涅盘返生丹”那包容万象的药性调和下,开始奇异地交融共鸣!
破碎的“星辰”碎片贪婪地吸收着这混合的能量。它们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稳定,彼此之间开始产生微弱的吸引力,如同宇宙初生时星云的凝聚。一条条更加清晰、更加坚韧的“轨迹”开始在这些星辰之间被勾勒出来,虽然依旧残破,却已不再是毫无希望的废墟。
然而,灵魂核心处的裂痕,以及那最深沉的、因强行“映照”而几乎熄灭的魂火,修复得却异常缓慢。涅盘药力与混沌气流主要作用于“存在”的稳固与“基础”的重塑,对于最精微最核心的灵魂意识创伤,似乎力有未逮只能提供滋养和维持,等待其自主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