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瑶那看似天真无邪的问题,如同在苏九坚冰般的心境上,凿开了一道细微却深可见骨的裂痕。
“为什么非要‘无情’,才能变得更强呢?”
“正是因为心里有想要守护的东西,人才会拼了命地想要变强吧?”
“如果心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那变强又是为了什么呢?只是为了...杀人更利索吗?”
这些话,如同魔音灌耳,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沉重的小锤,敲打在她奉行多年的道基之上。
她修的是《冰心剑典》,讲究的是太上忘情,心如止水。唯有如此,剑心方能如冰镜般澄澈,映照万物破绽,斩出最纯粹、最无情的一剑。她自幼便被如此教导,也一直以此为圭臬,将所有可能动摇心境的杂念喜怒哀乐,尤其是依赖与牵挂视为修行路上的荆棘,需以利剑斩除。
可林锦瑶的话,却将她引以为傲的“道”,与最根本的“为何执剑”联系了起来,并提出了一个她从未深思过的悖论。
若无情是通往强大的唯一路径,那这份强大最终指向的,难道真的只是更有效率的“杀戮”吗?这与她内心深处那份源自种族存亡压力的“守护”之念,岂非背道而驰?
这个念头一生出,便如同在她冰封的剑心湖面上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滔天的波澜。一股罕见的、几乎从未有过的烦躁感,如同野火般在她心底窜起,烧得她坐立难安。
她猛地放下筷子,动作比平时急促了几分,连带着身下的椅子都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摩擦声。
“我吃饱了。”她声音依旧清冷,但那丝极力压抑的波动,却没能逃过秦如欢敏锐的感知。
她站起身,几乎是有些仓促地想要离开这个让她感到不适和困惑的餐桌,想要回到独处的环境中,重新冰封那出现裂痕的心境。
然而,她刚转过身,手腕却被人轻轻按住。
是秦如欢。
他的手指温热,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感。
“苏姑娘,”秦如欢的声音平和地响起,适时地打断了她想要逃离的冲动,“关于你剑心受损后,灵力运转至‘灵墟穴’附近时,是否仍有滞涩刺痛之感?我观你今日修炼时,气息在此处略有凝滞。”
他问的是一个非常具体、关乎她当前伤势恢复的修炼问题。语气自然,目光坦诚,仿佛刚才餐桌上那场触及道心的讨论从未发生过。
苏九准备迈出的脚步顿住了。
秦如欢这个问题,精准地切入到她目前恢复过程中遇到的一个实际瓶颈。灵墟穴靠近心脉,与剑心息息相关,此处灵力运转不畅,确实是她恢复路上的一大障碍,也让她颇为困扰。
被这个问题一引,她脑海中那些关于“有情无情”的纷乱思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暂时按下。修士的本能让她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自身伤势和修炼上。
她微微蹙眉,仔细感知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确有滞涩,且伴有隐痛,仿佛有无形壁垒阻碍灵力流通,亦影响到剑心感知的恢复。”
“我或许有个想法,”秦如欢松开按住她手腕的手,比划了一个运气的姿势,“可否尝试将《冰心剑典》的心法略作调整,在灵力流经‘灵墟穴’时,不以强行冲关为主,而是辅以一丝‘润物细无声’的渗透之意?我观你剑气凛冽,刚猛无俦,但过刚易折,或许此时以柔克刚,徐徐图之,效果更佳。”
他提出的思路,与苏九以往所学的、一味强调锋锐破障的宗门教导略有不同,带着一种更圆融、更注重调和的道理想法。
苏九闻言,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她并非迂腐之人,否则也不可能在剑道上有如此成就。秦如欢的建议虽然与她惯常做法相悖,但仔细想来,在这种剑心受损、经脉脆弱的情况下,强行冲关确实风险极大,反而可能加重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