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顶平台,风似乎都凝固了。肃杀之气如同无形的冰网,笼罩在每一个登顶弟子心头,更死死缠住了风暴中心的林凡。
王枭的指控,雷刚的怒吼,数十道精英弟子或惊疑、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以及高台上两位金丹长老那如有实质的威压,构成了一张无形的绞索,勒得林凡呼吸困难,神魂都在那严长老冰冷锐利的灵压下微微刺痛。
“魔气?”周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多了三分凝重,他浑浊的老眼此刻清澈锐利,紧紧盯着林凡,“林凡,老夫再问你一次,方才那丝波动,是何物?”
他并未立刻采信王枭的指控,但显然,林凡身上确实出现了不该有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林凡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混乱的心绪。暗影种子的意外悸动,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隐患。解释不好,今日别说选拔,怕是立刻就要被当做魔道奸细拿下,废去修为,甚至当场格杀!
但,不能慌。越是绝境,越需冷静。那些破碎记忆中,似乎蕴含着无数应对危局、绝地求生的本能。
他抬起头,迎向周长老审视的目光,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愕”、“茫然”与“后怕”,声音带着一丝因压力而产生的沙哑,但吐字清晰:
“回禀长老,弟子……弟子也不知那是何物!”
此言一出,雷刚立刻嗤笑:“不知?魔气临体,你自己会不知?分明是狡辩!”
王枭也阴声道:“长老明鉴,此子巧舌如簧,惯会欺瞒!昨日他便以诡异手段伤我,今日又在问心天梯上泄露魔气,其心可诛!”
“闭嘴!”周长老冷冷瞥了王枭、雷刚一眼,两人顿时如遭雷击,脸色一白,噤若寒蝉。金丹威压,岂是炼气弟子能抗?
周长老重新看向林凡:“说下去。”
“是。”林凡稳住心神,继续道,“弟子修炼的,乃是那无名传承中的炼体法门,以及新选的‘千丝引’法术,皆为宗门所录,绝非魔功。然……弟子在问心天梯最后‘问心’之时,因道心受拷,神魂激荡,体内灵力紊乱,似乎……无意中触动,或者说,引动了传承玉简中残留的某些……不洁之气。”
他开始编织一个半真半假、却又合乎逻辑的解释。
“不洁之气?”周长老眉头微蹙。
“是。”林凡脸上露出“回忆”与“后怕”之色,“弟子得到那无名玉简时,玉简便已残破不堪,充满裂纹,其中信息也多有缺损。弟子只专注于其中关于炼体与近战的技巧,对玉简本身并未深究。如今想来,那坐化的前辈,恐怕……并非善终,其玉简中残留的怨念、戾气,甚至其生前可能沾染的某些……不祥之物,或许并未完全消散。弟子修为浅薄,之前未曾察觉,今日在问心天梯极致压力与拷问下,心神失守,才无意中将其引动了一丝……”
他将“暗影种子”的气息,巧妙地归咎于“无名传承玉简”的“历史遗留问题”。坐化修士身份不明,玉简沾染邪气,在修仙界并非罕见。尤其是一些探险所得的古物,更可能隐含诅咒、怨念、甚至上古邪魔残留气息。他这番说辞,将自己从“修炼魔功”的主动方,变成了“意外被污”的受害者。
“哦?”周长老眼中精光一闪,似乎对林凡的这个解释并不完全相信,但也没有立刻反驳。他沉吟道:“你说那玉简中残留不洁之气,可能引动魔气……有何证据?你又如何证明,你自身并未修炼魔功?”
“弟子愿以心魔起誓,绝未主动修炼任何魔道功法!”林凡毫不犹豫,举起右手,神色肃穆。心魔誓言对低阶修士约束力极强,他敢发此誓,至少表明在“主动修炼”这一点上,他问心无愧。至于暗影种子是“被动”存在,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至于证据……”林凡略作迟疑,道,“那枚传承玉简,弟子在誊录完其中内容后,因其太过残破,已自行彻底崩毁,化为齑粉,无法呈现。但弟子所修炼的法门,长老方才已查验过,虽有些特异,却绝非魔道路数。弟子愿再受长老探查,亦可运转功法,请长老明鉴!”
他再次将皮球踢回给周长老,并摆出配合的姿态。他赌周长老虽然严厉,但并非不分青红皂白之人,且对他似乎有几分“兴趣”,不会轻易下死手。更赌那暗影种子已被“北辰”晶石和自身淡金色灵力重新压制,短时间内不会再泄露。
周长老沉默地看着林凡,目光深邃,仿佛在权衡。一旁的严长老却是冷哼一声:“巧言令色!玉简已毁,死无对证!你说引动残气便是引动残气?谁知是不是你自身修炼魔功,此刻被问心天梯逼出原形?”
他执法堂出身,讲究证据确凿,对林凡这番“推测”显然并不满意,身上那股冰冷的灵压又加重了几分。
林凡感到骨头都在咯吱作响,但他咬牙硬撑,目光坦然地与严长老对视,毫不退缩:“弟子所言,句句属实。若长老认定弟子修炼魔功,弟子无话可说,甘受惩处。但弟子恳请长老明察,莫让真正的奸邪逍遥,亦莫让无辜弟子蒙冤!”
他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既表达了服从,又暗指可能有人陷害(瞥了王枭一眼),更将自己置于“无辜蒙冤”的弱者位置。
“严师弟。”周长老忽然开口,声音平缓,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此子之言,虽无实证,却也在情理之中。其功法路数,老夫之前确已查验,虽有特异,却无魔道根基。心魔誓言亦做不得假。问心天梯之上,引动古物残气,也非绝无可能。”
他顿了顿,看向林凡:“不过,你身上既有此隐患,便不可不察。今日选拔,你暂且……”
他话未说完,一直阴冷盯着林凡的王枭,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狠毒与决绝,猛地踏前一步,高声道:“周长老!弟子有话说!”
周长老眉头一皱:“讲。”
王枭指着林凡,厉声道:“长老!即便此子所言为真,其传承玉简沾染魔气,他自身也必受影响,心性难测!如此危险人物,岂能参加内门选拔,与众多同门共入秘境?若他在秘境之中,魔气失控,或受魔气侵蚀心神,暴起伤人,甚至与秘境中可能存在的魔物勾结,后果不堪设想!为宗门安危,为众弟子安危计,弟子恳请长老,取消林凡选拔资格,将其羁押,待彻底查明其身上魔气根源,再作处置!”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句句以“宗门安危”、“同门安全”为借口,实则字字诛心,要将林凡彻底按死,剥夺其选拔资格,甚至打入牢狱!
雷刚等人立刻附和:“王师兄所言极是!此子隐患太大,不可不防!”
“请长老为大局着想!”
“我等不愿与身怀魔气之人同入秘境!”
一些原本中立的弟子,闻言也露出犹豫之色。秘境本就危险,若身边有个“定时炸弹”,确实令人不安。
林凡心中一沉。王枭这一手,狠毒而有效。直接攻击他参与选拔的“合理性”和“安全性”,将自己置于所有潜在竞争对手的对立面。
周长老脸上也露出了沉吟之色。他虽对林凡有几分兴趣,但宗门安危和选拔的公正性,确是首要。若林凡身上真有不可控的魔气隐患,让其进入秘境,确是大忌。
严长老更是脸色一寒,看向林凡的目光已带上了明显的驱逐之意:“王枭所言有理。林凡,无论你身上魔气因何而来,既有此隐患,便不宜参与此次选拔。你,下去吧。选拔之后,需至执法堂接受进一步审查!”
最后的通牒!
王枭脸上已忍不住露出一丝得逞的狞笑。雷刚等人也面露快意。
下方,陆续又有弟子登上峰顶,看到此情形,皆是一头雾水,议论纷纷。
林凡站在平台边缘,山风吹得他青衫猎猎作响。前是万丈深渊,后是众口铄金。两位金丹长老的态度已然明显,尤其是严长老,几乎已判了他“出局”。
难道,就这样放弃?被王枭这小人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踢出局?那秘境中的可能机缘,揭开记忆谜团的线索,提升实力的机会,都将化为泡影!更要被扣上“身怀魔气”的嫌疑,日后在宗门举步维艰!
不甘!一股压抑许久的怒火与冰冷的戾气,在他胸中翻腾。他体内那淡金色的灵力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开始微微躁动,与“北辰”晶石的共鸣也越发清晰。
就在他眼神渐冷,准备不惜代价,再做最后一搏,甚至考虑是否要动用某些危险的后手时——
“且慢!”
一个清脆悦耳,却带着明显不满与威严的女声,自人群后方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鹅黄色的倩影分开人群,袅袅婷婷地走到了平台前方,正是苏婉。她此刻俏脸含霜,美眸中带着怒意,先是对周长老和严长老行了一礼,随即目光冷冷地扫过王枭、雷刚等人,最后落在林凡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周师叔,严师叔。”苏婉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仅凭一丝来路不明、一闪即逝的波动,便断定林师弟身怀魔气隐患,甚至要剥夺其选拔资格,是否……太过武断了些?”
王枭见是苏婉,脸色微变,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苏师妹,此事关乎宗门安危与众多同门性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林凡身上那丝魔气波动,两位长老可是亲身感应到的,岂能有假?”
“魔气波动?”苏婉嗤笑一声,走到林凡身边,竟伸手抓住了林凡的手腕。林凡微微一愣,但没有挣脱。
苏婉将自身一缕精纯温和的灵力探入林凡体内,仔细感应片刻,然后松开手,转向两位长老,正色道:“二位师叔,婉儿方才以‘清灵引’秘法探查,林师弟体内灵力中正平和,虽有些特异,却绝无魔功根基,更无被魔气长期侵蚀的痕迹。其神魂虽有损耗疲惫,却清明稳固,并无入魔癫狂之象。”
她顿了顿,看向王枭,语带嘲讽:“至于那一丝波动……或许是古物残气,或许是斗法留下的暗伤异动,甚至可能是某些人暗中施展了干扰感知的小手段,嫁祸于人,也未必可知!王师兄,你说是不是?”
最后一句,意有所指,目光如刀。
王枭脸色顿时涨红:“苏师妹!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何时嫁祸于他?”
“是不是嫁祸,你自己心里清楚。”苏婉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转向周长老,语气转为恳切,“周师叔,您也查验过林师弟的功法,当知其并非魔道。问心天梯之上,引动古物残气,虽属意外,却也说明林师弟所得传承,或许有些来历,未必全是坏事。宗门选拔,旨在择优,岂能因一点未经证实的‘可能隐患’,便轻易放弃一名表现出众的弟子?这岂非因噎废食?”
她口齿伶俐,句句在理,更抬出了“宗门择优”的大义,又将“隐患”重新定性为“未经证实”,甚至暗示可能是“嫁祸”。
周长老目光在苏婉和林凡身上转了转,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他自然看出苏婉在回护林凡,但这丫头身份特殊,她的话,不得不考虑几分。而且,苏婉的探查结果,也印证了他之前的判断——林凡根基,确实不像修魔之人。
严长老脸色依旧冰冷,但语气稍缓:“即便如此,其身上有异却是事实。秘境之中,变数极大,若真因他出了纰漏,谁来负责?”
“弟子愿意负责!”苏婉毫不犹豫地道,上前一步,与林凡并肩而立,“若林师弟在秘境之中,因身上隐患而行为失控,造成损害,弟子苏婉,愿一力承担连带责任!并愿以自身贡献与资源,补偿受损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