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字十七号擂台，青罡岩反射着天光，显得冰冷而坚硬。擂台对面，李云已负手而立。他身形颀长，面容普通，但眼神专注，一袭淡蓝色外门弟子服纤尘不染，袖口隐隐有水汽氤氲，整个人透着一股与王猛截然不同的沉静气质。
“林凡师弟，请。”李云拱手，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
“李师兄，请指教。”林凡还礼，目光平静地扫过对方。他能感觉到，李云体内水属性灵力流转圆融，气息绵长，显然根基扎实，对自身力量掌控极佳。这种对手，远比王猛那种徒有蛮力的莽夫难缠。
“比试开始！”执事高声道。
话音未落，李云动了。他没有像王猛那样猛冲，只是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简单的法印，口中低诵：“天地水灵，听吾号令——润物无声！”
刹那间，擂台上空气湿度骤增！无数细密到几乎肉眼难辨的、蕴含着精纯水灵力的淡蓝色“雨丝”，凭空而生，飘飘洒洒，瞬间笼罩了整个擂台！雨丝看似轻柔无害，但林凡能清晰感觉到，每一丝雨滴都带着微弱的迟滞和渗透之力，一旦沾身，便会不断消耗对手灵力，迟滞行动，并逐渐在对手体表形成一层“水灵膜”，干扰其灵力运转。
这是低阶水系法术“润物细雨诀”，本是辅助灵植生长、净化环境的温和法术，但在李云手中，却化作了攻防一体的控场神技！他显然打定主意，要利用修为优势和法术特性，将林凡拖入消耗战，不给他任何近身的机会。
雨丝及体，林凡立刻感觉到周身空气变得粘稠，行动略有迟滞，体表的护体灵光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被水灵力不断渗透、消磨。他尝试移动，发现脚步比平时沉重了三分。
“好精妙的控场。”林凡心中暗赞，这李云果然名不虚传。若是寻常练气四层，陷入这“润物细雨”中，恐怕不消片刻就会灵力运转不畅，束手待毙。
但林凡不是寻常炼气四层。
他没有慌乱，也没有试图立刻冲出去。他站在原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个动作，让台下观战的弟子们一愣，连高台上的执事们也微微挑眉。面对控场法术，不设法脱离或防御，反而闭目？这是放弃了？
苏婉也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擂台。
只有林凡自己知道，他在做什么。既然肉眼和寻常感知受到“细雨”干扰，那便换一种方式“看”。他收敛了大部分外放的神识，将感知凝聚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去捕捉空气中每一丝“雨滴”的轨迹，感受它们蕴含的灵力波动频率，以及……李云施法时，那微不可察的灵力流转节点和韵律。
那些破碎的记忆中，似乎有着无数关于能量感知、波动分析、模式识别的“本能”与“技巧”。此刻，在这种压力下，它们开始自发地苏醒、运转。
“雨滴”的落点、速度、蕴含的灵力强弱、彼此间的干涉与共鸣……海量的信息涌入林凡的感知，非但没有让他混乱，反而在他脑海中迅速构建起一幅立体的、动态的“能量流动图谱”。
他“看”到了！在看似均匀的雨幕中，灵力的分布并非绝对平均，存在极其细微的强弱变化和流转“缝隙”！李云维持如此大范围、长时间的法术，其自身灵力输出也必然有节奏和节点！
就在某一刻，林凡“感觉”到，李云为维持雨幕均匀，进行了一次微不可察的灵力“微调”。
就是现在！
林凡猛地睁眼，脚下步伐以一种极其怪异、仿佛违背了常理的节奏和角度踏出！他不是直线冲锋，也不是左右闪避，而是如同水中的游鱼，精准地切入了几道雨丝灵力流转的“缝隙”之间，身体扭曲、摆动，以最小的动作幅度，避开了大部分蕴含迟滞之力的雨滴！
同时，他右手并指，指尖一点微弱但凝练的淡金色灵力（源自“北辰”晶石？不，更像是他自身灵力在那种感知状态下发生的微妙质变）骤然亮起，快如闪电般，隔空点向雨幕中某处看似空无一物的地方！
那里，正是李云“微调”灵力时，雨幕能量结构的一个短暂“薄弱点”！
“嗤！”
一声轻响，仿佛水泡破裂。林凡指尖那点奇异的淡金色灵力，如同烧红的细针刺入牛油，竟在浓郁的蓝色水灵力中，强行“撕开”了一道细微的缺口！虽然缺口转瞬即逝，但已足够！
林凡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顺着那道一闪即逝的缺口，瞬间突进了数丈！一下子拉近了他与李云之间超过一半的距离！
“什么？！”李云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容。对方竟能如此精准地找到他法术流转的节点，并以那种奇异的灵力强行突破？这是什么眼力？什么灵力性质？
台下也是一片哗然。林凡那诡异的身法和精准的一指，再次超出了他们的理解。
“不能让他近身！”李云瞬间做出判断。他毫不犹豫，双手法印再变，灵力狂涌：“凝！”
擂台上空，尚未落地的雨丝，以及空气中浓郁的水汽，瞬间向他双掌之间汇聚！眨眼间，凝成三根长约尺许、通体晶莹、锋锐无匹的“水箭”，箭头寒光闪烁，锁定林凡，激射而出！速度比之前的雨丝快了何止十倍！正是他另一拿手法术——“凝水成箭”！
三箭成品字形，封死了林凡左右闪避的空间，直取上中下三路！箭未至，森冷的锋锐之气已扑面而来！
面对这迅疾的杀招，林凡前冲之势未停，眼中却无丝毫慌乱。在那超常的感知状态下，三根水箭的轨迹、速度、灵力核心所在，乃至箭身上因高速旋转而产生的细微湍流，都清晰地映照在他“心湖”之中。
他脚下步伐再变，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仰倒，几乎贴地！上、中两箭擦着他的鼻尖和胸膛掠过。同时，他左手在地面一拍，身体借力侧旋，右腿如鞭抽出，不偏不倚，正踢在第三根射向小腹的水箭侧面三分之二处、灵力流转的一个非重心平衡点！
“啪！”
水箭应声偏转，擦着林凡的腰侧飞过，射在擂台防护光罩上，炸开一团水花。
而林凡借那一踢的反作用力，侧旋的身体已然调整好姿态，在李云因惊愕而施法出现一丝迟滞的刹那，他如同捕食的猎豹，猛然蹬地，速度再增，直扑李云！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三丈！
李云脸色彻底变了。他没想到自己最得意的“润物细雨”加“凝水成箭”组合，竟被对方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接连破解！眼看着林凡携着一股冰冷沉静的气势扑来，他心中竟升起一丝久违的寒意。
“水盾！”他低喝一声，匆忙在身前凝聚出一面波光粼粼的蓝色水盾。同时脚下连点，向后急退，试图再次拉开距离。
然而，林凡的速度更快！他没有直接撞击水盾，而是在即将接触的瞬间，身形诡异地一折，仿佛能预判李云的退路，瞬间绕到了水盾侧方，与李云几乎成了并肩之势！
李云大惊，下意识就想侧身施法。但林凡没有再给他机会。
近身，拳、掌、指、肘、膝……林凡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仿佛都化作了最致命的武器。他的攻击没有任何固定套路，却如同行云流水，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打在李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或是灵力运转的节点、气息转换的间隙上！时机妙到毫巅，落点刁钻狠辣！
这正是那些战斗记忆碎片带来的、超越招式的、近乎本能的“战斗智慧”与“弱点打击”！
李云空有炼气五层巅峰的灵力，此刻却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一身本领无处施展。他试图施展法术，总在起手时被打断；他试图格挡反击，对方的攻击却总能从最难受的角度袭来。那淡青色的身影如同附骨之疽，贴身短打，让他那需要一定距离和施法时间的水系法术，彻底沦为摆设。
“砰！啪！咚！”
闷响声接连响起。李云体表的水灵护罩剧烈波动，连连后退，狼狈不堪。他脸色涨红，眼中充满了憋屈和难以置信。
终于，在林凡一记看似轻柔、实则蕴含暗劲的掌刀切在他手腕关节，打散了他凝聚的最后一丝灵力，并顺势一个简洁的绊腿后，李云再也站立不稳，“蹬蹬蹬”连退七八步，一屁股跌坐在擂台边缘，气喘如牛，满脸惊骇地看着稳稳站在数步之外的林凡。
全场再次死寂。
如果说战胜王猛还有取巧和出其不意的成分，那么击败以法术和控制见长的李云，则完全展示了林凡那神乎其技的近身缠斗能力、匪夷所思的战场洞察力，以及一种迥异于紫霄宗、甚至迥异于常见修仙路数的战斗风格！
以炼气四层修为，连续跨两到三个小境界，干净利落地击败两名劲敌！这已经不是运气可以解释的了！
“甲字十七号擂台，林凡胜！”执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高声宣布。
这一次，台下没有立刻响起议论声。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那个缓缓收势、气息只是略微急促的青衫少年。
苏婉一双美眸亮得惊人，小嘴微张，喃喃道：“不是体修……胜似体修……不，也不是纯粹体修……他那灵力，有点怪……还有那战斗方式……”她看向林凡的目光，好奇几乎要满溢出来。
高台上，周长老的手指停止了敲击椅背，浑浊的老眼中精光闪烁，低声对身旁一位执事吩咐了几句。那执事点头，悄然退下。
林凡站在擂台上，微微平复着呼吸。连续两场高强度的、以弱胜强的战斗，对他这具身体和灵力都是不小的负担。但他能感觉到，在这种压力下，体内那淡金色的、奇异的灵力似乎更加活跃、凝练了，与那些战斗本能的融合也加深了一丝。
“这具身体的原主，资质确实一般。但若能将那些记忆碎片中的‘知识’与‘本能’逐步消化、转化……”林凡心中念头转动，对未来的道路，隐隐有了一丝轮廓。
他正要走下擂台，忽然，一个温和中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林凡，你且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