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济庵坐落在万安城北郊的静心山下,背靠山峦,面朝一片开阔的荷塘,位置清幽偏僻。庵堂不大,青瓦白墙,隐在几丛翠竹和数株古柏之后,若非特意寻找,很容易错过。
庵门是两扇不起眼的木门,门楣上悬着一块朴素的木匾,上书“慈济庵”三字,字迹清瘦古朴,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宁静气息。
玄尘真人亲自护送阿禾至此,同行的还有两位女修——一位是凌霄宗的“清音”师太,金丹中期修为,擅音律与阵法;另一位是慈济庵本身的住持“慧明”师太,看起来五十余岁,面容慈和,气息内敛,竟也有金丹后期的修为。
“慧明师妹,这位便是老朽提过的阿禾姑娘。”玄尘真人在庵堂前介绍道,“禾姑娘,这位是慈济庵住持慧明师太。这位是凌霄宗的清音师太。接下来的日子,你便暂居于此,安全方面,两位师太会负责。”
阿禾连忙行礼:“阿禾见过两位师太,打扰了。”
慧明师太双手合十还礼,笑容温和:“施主不必多礼。庵中简陋,还望施主莫要嫌弃。请随贫尼来。”
她引着阿禾穿过前院。庵堂虽小,却打理得十分整洁雅致。庭院中种着几畦青菜,墙角开着几丛不知名的淡紫色小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草木清气,令人心神安宁。
阿禾怀中的心灯,在这环境中似乎也显得格外安详,灯焰平稳,琉璃净火的光芒柔和而纯净。
“好安静的地方……”阿禾忍不住轻声道。
“此庵建于三百年前,首任住持乃是一位修行有成的佛门大德,在此处设下‘清净琉璃阵’,专为清修静心、抵御外魔之用。”慧明师太边走边解释,“阵法与地脉相连,借山水之势,运转不息,最是克制阴邪秽气。施主体内的那盏宝灯,与此阵似有共鸣,当能在此地得到温养。”
说话间,已来到后院一处独立的静室前。静室以竹木搭建,窗明几净,推开窗便能看见后山的竹林和流淌而过的一道清泉。
“施主便暂居此室。日常所需,贫尼会安排小徒送来。”慧明师太道,“庵中除贫尼与三位徒弟外,另有几位常年在此清修的女居士,皆是心性纯良之人,施主可放心。”
“多谢师太。”阿禾再次道谢。
玄尘真人又交代了几句,与清音师太一同在静室外围布下数道隐匿和防护阵法,这才告辞离开。临行前,玄尘真人递给阿禾一枚特制的传讯玉符:“若有急事,捏碎此符,老夫会立即感应到。平日若无必要,莫要轻易离开庵堂范围。”
送走玄尘真人,阿禾独自留在静室中。她将心灯放在窗边的木桌上,推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山中清冽的空气。
从昨日聚贤楼法会到方才的转移,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莲生,你觉得这里怎么样?”阿禾在桌边坐下,轻声问。
灯焰微晃,莲生的虚影浮现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主人,这里的气息很干净,很舒服。比城里好多了。那个阵法……好像在欢迎我们呢。”
阿禾也感觉到了。从踏入慈济庵开始,体内的心灯似乎就与这庵中的某种力量产生了微妙的呼应,如同水滴融入清泉,自然和谐。甚至连她自己的心情,都在这宁静的环境中平复了不少。
“是啊,这里真好。”阿禾托着腮,望向窗外,“不知道敖渊现在在做什么……”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了一下,随即脸微微发热。
这才分开不到两个时辰,她竟然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主人想龙君大人了?”莲生眨着虚幻的眼睛,语气天真。
“才、才没有!”阿禾下意识反驳,但声音越来越小,“就是……有点不习惯。”
在东海龙宫时,虽然也并非时刻在一起,但知道他在龙宫,在御书房,在寝殿,离得不远。后来一路同行,更是几乎形影不离。如今突然分开,且不知道要分开多久,心里确实空落落的。
“龙君大人一定也在想主人。”莲生认真地说,“昨天他看主人的眼神,和看别人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阿禾忍不住问。
“嗯……就是,更专注,更温和,好像全天下只有主人一个人在他眼里。”莲生努力描述着,“而且,昨天那个坏人要伤害主人的时候,龙君大人生气的样子好可怕,但保护主人的时候,又好温柔。”
阿禾听得脸颊发烫,心里却甜丝丝的。她伸手轻点莲生的虚影:“你小小年纪,懂得倒不少。”
“莲生虽然年纪小,但看得清楚嘛。”莲生嘻嘻笑道,又缩回灯焰中,“主人要不要试试在这里修炼?感觉会对心灯有好处哦。”
阿禾点点头,收敛心神,盘膝坐好,将心灯置于膝前,开始运转敖渊教她的基础炼气法门,同时尝试与心灯更深层次地沟通。
果然,在这慈济庵的特殊环境中,她与心灯的联系变得更加清晰顺畅。琉璃净火在灯焰中缓缓流转,散发出纯净温暖的光芒,不仅照亮了静室,更似乎与整个庵堂的“清净琉璃阵”产生了某种共鸣,彼此滋养,相得益彰。
阿禾甚至能“听”到阵法运转时发出的、如同梵唱般的低沉嗡鸣,以及地脉中灵气流动的汩汩之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宏大而宁静的“大地之歌”,让她的心神前所未有地沉静和专注。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阿禾从入定中醒来,只觉神清气爽,连昨日消耗的精力都恢复了大半。
窗外天色已完全暗下,山中夜幕降临,星光点点。庵堂各处亮起了昏黄的灯笼光芒,隐约传来晚课诵经的声音,平和悠远。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阿禾施主,晚膳准备好了。”是一个年轻女尼的声音。
阿禾开门,门外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小尼姑,眉清目秀,眼神澄澈,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小师傅怎么称呼?”阿禾侧身让她进来。
“贫尼慧心,是师父最小的徒弟。”小尼姑将食盒放在桌上,手脚麻利地摆出几样素菜:清炒笋尖、豆腐炖蘑菇、凉拌木耳、一碟咸菜,还有一碗白米饭和一碗清汤,虽简单,却香气扑鼻。
“有劳慧心小师傅了。”阿禾道谢。
慧心双手合十:“施主慢用。师父说,施主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贫尼。晚课后,师父请施主去禅房一叙。”
“好,我一定去。”
慧心离开后,阿禾坐下用膳。素食味道清淡,却别有风味,尤其是那笋尖,鲜嫩爽口,蘑菇豆腐也炖得入味。她吃得津津有味,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用罢晚膳,收拾好碗筷,阿禾估摸着晚课该结束了,便抱着心灯,循着隐约的诵经声,朝庵堂主殿方向走去。
主殿内灯火通明,供奉着一尊白玉观音像,宝相庄严。此时晚课已结束,殿内只剩慧明师太一人,正跪坐在蒲团上,闭目默诵。
阿禾不敢打扰,静静站在殿外等候。
片刻后,慧明师太诵经完毕,起身转向阿禾,微笑道:“施主来了。请随贫尼来。”
她引着阿禾来到主殿旁的一间禅房。禅房布置极为简朴,一桌、一椅、一榻、一书架而已。桌上燃着一盏油灯,灯下摊开一本泛黄的经书。
两人在桌旁坐下。慧明师太为阿禾斟了一杯清茶,茶汤澄澈,带着淡淡的莲花香气。
“施主体内的那盏灯,可否让贫尼一观?”慧明师太温和地问道。
阿禾略一迟疑,还是将心灯捧到桌上,撤去了最外层的伪装法阵。琉璃灯盏在油灯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灯焰中的琉璃净火静静燃烧,纯净无暇。
慧明师太凝视着心灯,眼中闪过赞叹与感慨:“果然是上古遗珍,琉璃净火……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此物重现人间。”
“师太认得此灯?”阿禾好奇。
“三百年前,慈济庵初建之时,首任住持‘妙善’大师,曾于西北荒漠中得一奇遇,偶见一束琉璃净火于月夜中绽放,净化了一片被魔气侵染的绿洲。”慧明师太缓缓道来,“大师感悟良多,归来后便在此设下‘清净琉璃阵’,其阵法核心的理念,便是模拟琉璃净火‘净化、守护、生生不息’之意。故而今日施主携灯而来,阵法与灯盏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共鸣。”
阿禾听得入神:“原来如此……难怪我一进来就觉得特别舒服。”
慧明师太点头:“此灯与施主有缘,更能与施主心神相通,实乃大造化。只是……”她话锋一转,神色微凝,“施主可知,幽冥势力为何对此灯如此忌惮,甚至不惜派出幽使级高手在城中袭击?”
阿禾摇摇头:“我只知道心灯能克制幽冥秽气,具体原因,敖……我夫君并未详说。”
“因为琉璃净火,乃是‘造化之火’的一种。”慧明师太正色道,“天地初开时,有清浊二气分化,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而在清浊之间,有几种本源之火诞生:太阳真火,太阴真火,南明离火,红莲业火……以及,琉璃净火。”
“琉璃净火不主毁灭,不主攻伐,它的本质是‘净化’与‘新生’。”她指着灯焰,“它能净化一切污秽、邪祟、负面之力,将其还原为最纯净的天地灵气。而幽冥秽气,正是世间至阴至浊之气的聚合体,恰被琉璃净火所克。”
“所以,若幽冥势力想要彻底打开幽冥之眼,让幽冥之力大举侵入人间,就必须先清除或压制能够净化幽冥秽气的力量——比如你这盏心灯。”
阿禾恍然大悟:“所以他们才千方百计想毁掉心灯!”
“正是。”慧明师太颔首,“而且,贫尼怀疑,他们可能还有更深层的目标。”
“更深层?”
“琉璃净火既能净化幽冥秽气,那么反过来想……”慧明师太目光深邃,“它是否也能‘净化’被幽冥之力侵蚀、控制的生灵?甚至……能否净化那座正在被激活的、连通幽冥本源的古老阵法?”
阿禾心头一震:“师太的意思是……心灯可能不仅仅能防御,还能用来主动破坏幽冥势力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