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迹深处的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血。
云昭走在最前方,指尖凝聚着一簇灵火,勉强照亮前方三丈之地。身后的脚步声一轻一重——轻的是墨渊,即便在这种环境下依然带着某种玩世不恭的从容;重的是谢无妄,他的每一步都踏得极其平稳,可云昭能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背上的视线,沉重得几乎要穿透她的脊骨。
自从三人在狭窄的通道前“暂时休战”,这种诡异的平衡已经维持了半个时辰。
“这地方的怨气,浓得能煮汤了。”墨渊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惯有的懒散,但云昭听出了一丝紧绷。
她停下脚步,灵火向前飘去。火光所及之处,通道的墙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浮雕。那些浮雕并非死物——它们在流动,在变化,像水中的倒影被搅乱后又重新聚合。云昭凝神细看,浮雕呈现的是古老的祭祀场景:身着灵族服饰的人们跪拜在地,中央的高台上,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将什么奉向天空。
“灵族的‘祭天古录’。”谢无妄的声音突然贴近,云昭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带起的微气流,“记载你们一族与天地沟通的秘仪。”
云昭没有回头:“仙尊对灵族古籍倒是熟悉。”
“看过一些。”
这话说得平淡,但云昭心头莫名一刺。前世她作为灵族圣女,族中典籍从不外传,谢无妄是如何“看过一些”的?
墨渊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在通道里回荡出诡异的回音:“谢仙尊何止是看过一些。三百年前仙门大典,灵族呈上的《祭天古录》拓本失窃,闹得沸沸扬扬——该不会是仙尊‘借’去观摩了吧?”
谢无妄沉默。
这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云昭抿紧嘴唇,继续向前。通道开始向下倾斜,温度骤降,呼出的气在空中凝成白雾。墙壁上的浮雕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诡异——那些祭祀的场景逐渐扭曲,跪拜的人群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高台上的身影开始崩解。
“不对劲。”云昭停下脚步。
话音未落,前方的黑暗突然沸腾起来。
浓郁的血色从墙壁、地面、天花板每一个角落渗出,像有生命般蔓延、交织,眨眼间构筑成一个巨大的封闭空间。三人被困在了一个直径约十丈的球形领域内,四周是无边无际的、缓缓旋转的暗红色雾气。
“血魂迷阵。”谢无妄的声音冷了下来,“上古禁阵,以万灵怨血为基,能唤醒闯入者心中最痛苦的记忆,直至神魂在回忆中崩溃。”
“破阵之法?”墨渊问得干脆。
“两种。”谢无妄向前一步,与云昭并肩,“一是以远超布阵者的修为强行撕裂。二是……”
他顿了顿:“找到阵眼,也就是布阵者最初注入的那缕‘核心记忆’,并将其净化。”
云昭盯着旋转的血雾,忽然伸出手指,在指尖划开一道细小的伤口。一滴泛着淡金色光泽的血珠渗出,她将其弹入血雾中。
血珠没入的刹那,整个迷阵剧烈震颤!
但不是破阵的征兆——相反,血雾像是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旋转速度骤增十倍!无数破碎的画面在雾中闪现:战场、哭嚎、崩塌的天空、从云端坠落的身影……
“你的灵族血脉……刺激到它了。”谢无妄猛地抓住云昭的手腕将她向后拉开,几乎同时,他们原本站立的位置被一道血色的雷霆劈中,地面熔出一个焦黑的深坑。
“看来这阵法和你们灵族渊源不浅。”墨渊眯起眼睛,魔气在周身升腾,形成一道暗紫色的屏障,“小心了,它要开始了。”
第一波冲击并非物理攻击。
云昭只觉得眼前的血雾忽然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她熟悉到心痛的场景——灵族圣地,月光崖。那是前世,她生命最后时刻所在的地方。
但画面中的主角不是她。
她看到一个黑衣身影正疯狂地冲向祭坛,所过之处仙门弟子如草芥般倒下。是墨渊,前世的墨渊。他双目赤红,手中魔剑斩出的每一击都带着撕裂空间的狂暴力量。
“拦住他!不能让他破坏祭祀!”仙门长老的吼声在画面外响起。
墨渊已经杀到祭坛边缘,隔着最后一道屏障,云昭看见他的嘴唇在动。通过口型,她认出了那句话:“云昭——不要——”
画面中的“云昭”,也就是前世的她,站在祭坛中央,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歉意,然后她转过身,手中匕首刺向自己的心口。
“不——!!!”
墨渊的嘶吼几乎震碎画面,他手中的魔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击斩碎了屏障,但也就在那一刻,祭坛上的献祭仪式完成,冲天而起的光柱将他狠狠震飞。
云昭看见他在空中喷出的血,看见他坠地后仍然挣扎着想爬向祭坛,看见仙门的人围上来,法器与剑光将他淹没……
“咳——”
现实中的墨渊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唇角渗出血丝。他死死盯着血雾中的画面,眼神是云昭从未见过的痛苦与疯狂。
“墨渊!”云昭想去扶他,却被谢无妄拦住。
“别碰他。他在经历记忆反噬,外力干扰只会让他的神魂陷得更深。”
血雾中的画面还在继续,但开始变得破碎、跳跃:墨渊拖着伤体在荒野中逃亡,他砸碎了魔尊殿中所有的东西,他站在悬崖边望着灵族圣地的方向整整三天三夜,他潜入仙门禁地盗取复活秘法的典籍被抓个正着、浑身是伤地杀出来……
每一幕,都围绕着她的“死”。
云昭感到呼吸困难。她一直以为墨渊前世的救援只是一时兴起,或是魔族与仙门对抗的一部分,她从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