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深处，一间悬于万丈深渊之上的密室。
这里没有窗户，唯有四壁镶嵌的幽荧石散发着清冷光辉，将三张神色各异的脸庞映照得晦暗不明。
空气凝滞得如同固态。自踏入这间密室起，某种无声的张力便在三人之间流转。云昭静坐于石桌一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桌面上那一道深刻的划痕，仿佛在触摸昨日战斗留下的疮痍。左手边，谢无妄身姿笔挺如松，阖着眼，面色是因失血而残留的苍白，周身却仍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凛冽剑意。右手边，墨渊姿态闲适地靠着石壁，把玩着掌心中一缕跳跃的黑色火焰，唇角惯常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如鹰，不时扫过对面那位仙尊。
沉默，是暴风雨后残存的死寂，也是新序曲奏响前最压抑的留白。
最终，是云昭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眸，目光清澈而坚定，依次看过身旁这两位曾纠缠于她前世今生、身份对立却同样强大的男子。
“我们，该谈谈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清晰地回荡在密室中。
谢无妄缓缓睁眼，深邃的眸光落在她脸上，复杂难辨。墨渊指尖的火焰倏然熄灭，他直起身，做出了倾听的姿态。
“我知道，二位之间宿怨已久。”云昭的语调平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仙魔之争，立场之别，非我一言可解。而于我……”她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前世剜心之痛，师尊……谢无妄，你曾是我心魔。”
谢无妄下颌线条骤然绷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但我们都清楚，”云昭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沉凝，“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彼此。那个躲在幕后，将我当作棋子，将灵族视为药引，将三界平衡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是玄石。”
“玄石”二字一出，室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墨渊嗤笑一声，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只有冰冷的恨意：“那老匹夫，道貌岸然了一辈子，倒是将天下人都骗了过去。”
谢无妄沉默片刻，终是开口，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证据。”
“我便是证据。”云昭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我灵族之心，于他是突破桎梏的至宝。前世种种巧合，引导我走向献祭的结局，若非墨渊最后时刻试图阻止，我连一丝残魂都无法留存。这些，你亲眼所见，亲身所历，难道仍是巧合？”
她不等谢无妄回答，继续道：“还有墨渊。玄石多年来一直试图瓦解魔族，若非他暗中布局，仙魔边境的冲突何至于愈演愈烈？他需要的，从来不是和平，是混乱，是足以掩盖他攫取力量野心的混乱。”
墨渊接口，语气带着讥诮：“谢仙尊，你扪心自问，你那师尊近年来闭关频繁，出关后修为看似精进，气息却时而驳杂不稳，你就从未有过半分疑虑？你恪守的仙界清规，维护的三界秩序，或许早成了他最好的保护伞。”
谢无妄的眉头紧紧蹙起。他无法反驳。云昭死后的百年，玄石师尊的变化，他并非毫无所觉，只是那份自幼建立的崇敬与信任，让他下意识地将所有疑点归咎于自己的心魔与失职之痛。如今被血淋淋地摊开在眼前，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云昭看在眼里，声音放缓了些，却更加有力：“谢无妄，墨渊，过往恩怨，我们可以慢慢清算。但眼下，玄石是我们共同的威胁。他若成功，不仅我会死，灵族将灭，魔族将沦为血食，仙界……亦将陷入永夜。届时，你所守护的三界，何在？”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谢无妄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是继续固守着你那已被玷污的‘正道’，与我、与他，再做一场无谓的生死之争；还是放下成见，与我们联手，斩除真正的祸源，还三界一个真正的清明？”
石室内再次陷入寂静，只余深渊之下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风啸。
谢无妄垂眸，看着自己曾持剑斩杀云昭的手。那双手，如今微微颤抖。他想起心魔幻境中，她决绝赴死的背影；想起重生后，她小心翼翼藏起的锋芒；想起在魔域，她与墨渊并肩而立时，自己那几乎焚尽理智的妒火与恐慌……还有，方才墨渊毫不犹豫为他挡开魔气侵蚀的那一掌。
公私，恩怨，情爱，责任……无数念头在他脑中激烈冲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