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映照着他从未有过的脆弱。平日里紧抿的、显得过于冷硬的唇,此刻因失血而干涸发白,微微翕动着,吐出一些破碎不堪的音节。
云昭拧干了帕子,动作轻柔地擦拭过他滚烫的额头,那温度灼着她的指尖,一路蔓延至心底,烙下一个带着疼意的印记。魔宫的寝殿静得可怕,唯有他紊乱的呼吸与她自己的心跳声交织,敲打着这漫长而煎熬的夜。她守在这里,已经不眠不休多久了?一天,还是两天?时间的概念早已模糊,只剩下眼前这个人,牵动着她全部的心神。
......
他身上那件总是纤尘不染的白衣早已被鲜血与尘土玷污,换上了魔宫提供的墨色丝质寝衣,这让他少了几分仙尊的凛然不可侵犯,多了几分属于“人”的易碎感。云昭坐在床榻边的脚榻上,身子伏在床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白日里他推开她,以背脊硬生生承受那致命一击的画面——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决绝得没有半分犹豫。
为什么?
前世他亲手将陨神钉打入她心口,那般果决,那般……无情。今生又为何能毫不犹豫地为她赴死?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影像在她脑中疯狂撕扯,几乎要将她撕裂。
“……昭……”
一声极轻的、沙哑的呓语,猛地拽回了云昭飘远的思绪。她倏地坐直身体,凑近他,屏息凝神。
“冷……”
他剑眉紧蹙,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在细微地颤抖,仿佛正置身于冰天雪地。
云昭心中一紧,立刻起身想去拿更多的锦被。然而,她的手却被他无意识中抬起的手抓住。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却虚弱,只是虚虚地圈着她的手腕,像一个迷途的孩子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别走……”他喃喃着,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脆弱,“……别离开……”
云昭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得发疼。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无妄。那个高高在上,言出法随,一个眼神便能令三界震颤的仙尊,怎么会……怎么会露出这样的一面?她终是没有抽出手,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重新坐回脚榻上,用另一只自由的手,轻轻为他掖好被角。
“我不走。”她低声回应,明知他可能听不见。
她的回应似乎起了作用,他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些,但呓语却并未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急促。
“错了……是我错了……”他摇着头,额际渗出更多冷汗,“不该……不该让你去……那祭坛……”
云昭的手猛地一僵。祭坛?剜心献祭的那座祭坛?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一个模糊却惊人的猜想浮上心头。难道他当年的“无情”,背后另有隐情?
“师尊……玄石……”谢无妄的呓语断断续续,却像一道道惊雷,炸响在云昭耳边,“他以苍生……相胁……我若……若护你……便是……与整个仙门为敌……浩劫……便会降临……”
云昭的瞳孔骤然收缩。玄石长老!果然是他!那个道貌岸然,始终以慈祥面目示人的师门长辈!竟是他在背后以苍生大义逼迫谢无妄?!
“我只能……只能亲手……那样……你才能……留下一线生机……”谢无妄的声音带上了泣音,仿佛正承受着比身体创伤更痛苦的煎熬,“陨神钉……封住你的心脉……骗过他……我才能……才能暗中……保存你的……仙躯……”
原来如此!原来那穿心一钉,不是为了杀她,竟是为了在玄石长老的眼皮底下,赌一个渺茫的、能让她活下来的机会!是为了蒙蔽那个幕后黑手,为她争得一线生机!所以她的仙躯才得以完好保存,所以谢无妄才会在她“死后”那般疯魔地寻找她的魂魄重生之法!他不是在忏悔,他是在执行一个早已计划好,却无比惨烈的拯救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