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的永夜,并非纯粹的黑。天际悬挂着两轮紫月,洒下妖异而朦胧的光辉,将嶙峋的怪石与蜿蜒的暗河染上一层诡秘的色泽。空气里弥漫着硫磺与某种奇异魔植混合的气息,灼热,却带着一丝令人心神不宁的甜腻。
云昭坐在墨渊为她安排的“幽昙阁”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黑玉窗棂。来到这里已有数日,墨渊以最高规格的客礼相待,不仅提供了安身之所,更以魔族秘法为她梳理了因重生而始终不稳的神魂。那种灵魂深处的疲惫与撕裂感正在缓慢愈合,这是在前世仙门中从未有过的安宁。然而,这份安宁之下,是暗流涌动的纷乱心绪。墨渊偶尔凝望她时,那双深邃紫眸中一闪而过的、属于“故人”的怀念,让她无法彻底安心。而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脑海中总会不经意浮现的另一张脸——清冷,禁欲,却在她“死后”为她心魔缠身,一夜白头的谢无妄。
“为何……还会想起他?”她低声自问,指尖用力,几乎要在玉石上刻下印痕。是恨吗?是的,那剜心之痛,魂飞魄散之苦,刻骨铭心。可心魔幻境中,他绝望抱着她尸身的画面,同样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她神魂深处响起的“咔嚓”声,让她浑身一僵
几乎在同一瞬间,整个魔域都城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猛地一颤!
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自主城最高处的魔宫响起,瞬间传遍四野。那是最高等级的警示,意味着有极其强大的外力,正以最不友善的方式,强行闯入这片领域。
云昭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露台边缘。只见原本平静的魔域天穹,那永恒的双月紫辉,正被一种纯粹、霸道、令人心悸的炽白光芒从外部强行撕裂!厚重的魔云如沸水般翻滚,道道粗如儿臂的紫色雷霆在云层中疯狂窜动,那是魔域自主防御结界被触发、激烈抵抗的征兆。
然而,那炽白光芒带着一种无坚不摧的决绝,硬生生在雷霆与魔云中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光芒尚未完全侵入,一股凛冽、纯粹、浩瀚无匹的仙灵之气已如九天银河倾泻而下,与魔域固有的浑浊魔气激烈对撞,发出“嗤嗤”的侵蚀声响,卷起道道混乱的能量风暴。
街道上,无数魔族惊骇抬头,一些低阶魔物在这纯粹的仙力威压下,甚至发出了恐惧的哀鸣。
“如此精纯磅礴的仙灵之力……来者是谁?”一个魔将失声惊呼。
“仙门中人?他们怎敢孤身闯我魔域腹地?!”
答案,很快便揭晓了。
一道身影,自那被撕裂的天穹缺口处,沐浴着万丈清辉,一步步踏虚而下。
他身着熟悉的雪色仙袍,衣袂在能量风暴中猎猎飞扬,身姿挺拔如孤峰绝崖上的寒松。面容依旧俊美无俦,却比云昭记忆中的任何时刻都要冰冷,那双曾映照星辰大海、此刻却只余下绝对寒霜的眼眸,正穿透混乱的能量乱流,精准无比地落在了站在幽昙阁露台的她的身上。
是谢无妄。
可他与她印象中那位永远理智、永远以守护三界秩序为先的仙尊,截然不同。他周身散发出的并非仅仅是威压,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毁天灭地的怒意与疯狂。他每踏下一步,脚下的虚空便凝结出冰莲状的符文,稳固无比,将他身侧一切混乱的能量都强行镇压、抚平。
“呵。”一声轻笑自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玩味,几分冷意。
云昭回头,只见墨渊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身侧的阴影中。他依旧是一袭玄衣,姿态慵懒地倚着廊柱,仿佛眼前这天翻地覆的景象不过是场有趣的戏剧。但他那双紫色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极度危险的光芒,如同盯上了猎物的毒蛇。
“你这师父,倒是比本尊想的,还要火急火燎。”墨渊的语调慢悠悠的,目光却紧紧锁定着空中那道步步逼近的白色身影,“这般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仙门要与我魔域全面开战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道强大的魔族气息已从都城各处冲天而起,如临大敌般汇聚在墨渊身后的空中,与孤身一人的谢无妄形成了数量上极度悬殊的对峙。
谢无妄对周遭的一切,那成千上万充满敌意的魔识,那闪烁寒光的魔刃,视若无睹。他的眼中,仿佛只剩下云昭一人。
他终于停在了半空,与幽昙阁露台平行的高度。相隔不过百丈,云昭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密布的血丝,以及那冰封表情下,难以完全掩饰的、剧烈翻涌的情绪。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三息,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薄唇微启,那冰寒彻骨,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魔域都城的每一个角落:
“本尊谢无妄,来接吾徒云昭,归来。”
“吾徒云昭”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的骚动、惊疑、议论,全都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在谢无妄、云昭以及她身旁的墨渊之间来回逡巡。
墨渊低笑一声,终于从阴影中缓缓踱步而出,与云昭并肩而立,直面空中的谢无妄。他脸上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笑容,但说出口的话,却比魔域的寒风还要冷冽几分:
“谢无妄,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懒洋洋地抬手,指了指尚未完全闭合的天穹缺口,“强闯我魔域结界,惊扰我魔域子民,就为了来说这么一句……废话?”
他特意将“废话”二字拖长了音调,极尽嘲讽。
谢无妄的目光终于从云昭身上移开,落在了墨渊脸上。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仿佛有无形的雷霆炸响,让周遭的空间都微微扭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