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紫宸宫,静得能听见玉漏滑落的清响。
谢无妄屏退了所有仙侍,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中央。月光透过雕花玉窗,在他霜白的衣袍上投下冷寂的斑驳。他面前,悬浮着一面光滑如镜的水镜,镜中倒映出的,并非他清绝孤高的面容,而是万里之外,魔域那场盛大喧嚣的“暗月庆典”。
他看见万千幽冥火如星子般在魔域暗红色的天幕下流转,看见狰狞的魔族们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意,看见那个他曾亲手“杀死”的女子,正站在这一切狂欢的中心。
云昭。
他的云昭。
此刻,她穿着一袭他从未见过的墨色流仙裙,裙摆以暗金丝线绣着繁复的魔纹,在她行走间,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静静燃烧。她不再是那个清冷素净、心怀苍生的灵族圣女,也不再是那个在他面前谨小慎微、刻意藏拙的凡人弟子。魔域的风似乎吹散了她眉宇间最后一缕阴霾,在她眼底点染了几分生动的、甚至带着些许野性的光彩。
而这光彩,是因另一个男人而绽放。
......
镜中画面流转,庆典的气氛走向高潮。在万千魔族的欢呼声中,那个一身玄甲、桀骜不驯的男人——魔尊墨渊,走到了云昭面前。他微微躬身,伸出了手,那是魔族最高规格的共舞邀请。
谢无妄的指尖无意识地扣紧了白玉座椅的扶手,指节泛出青白色。
他看到云昭似乎有片刻的迟疑,那双清亮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然而,那迟疑只有一瞬。下一刻,她缓缓抬起手,将自己的指尖,轻轻放在了墨渊的掌心。
“呵。”
一声极轻的、几乎不存在的冷笑从谢无妄喉间溢出,带着冰渣般的碎响。
水镜中,墨渊牢牢握住了那只手,顺势将她带入庆典中央的舞场。魔族古老的战舞乐曲轰然奏响,节奏狂放而热烈。墨渊的动作大开大合,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与守护,而云昭在他的引领下,裙裾旋飞如墨莲绽放,她起初还有些生涩,但很快便适应了节奏,甚至偶尔抬眸与墨渊对视时,唇角会牵起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
他们并肩而舞,身影交错,一个玄色如永夜,一个墨裳似深渊,在漫天幽冥火的映照下,竟显得……无比契合。
殿外的仙鹤被惊得振翅飞远。
“咔嚓。”
一声脆响。谢无妄座下那由万年寒玉雕琢而成的扶手,竟被他生生捏碎了一角。碎玉刺入掌心,沁出几缕金色的血丝,他却浑然不觉。
痛?
这点皮肉之苦,如何比得上胸腔里那颗正在被疯狂啃噬的心脏?
水镜的波纹剧烈地晃动起来,镜中的画面也开始扭曲、闪烁。但那一双人共舞的景象,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死死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
‘若重来一次,三界与你,我选你。’
他曾在自己心魔幻境中对她立下的誓言,言犹在耳。可如今,在她身边,与她共舞、与她并肩、让她展露笑颜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是他亲手将她推开,是他亲手将她送到了……他宿敌的身边。
这个认知像一条毒蛇,钻入他的五脏六腑,注入最烈性的毒液。
......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终于冲破了他的薄唇。
谢无妄猛地闭上双眼,试图驱散那令他疯狂的画面。可没有用!那画面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在他黑暗的视野里变得更加清晰,并且与另一幅他永生不愿忆起的画面重重叠合——
是前世,诛仙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