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将小河湾村紧紧包裹。陈家的灶房里还亮着微弱的油灯光,映着王桂花收拾碗筷的忙碌身影。堂屋里,陈满仓就着那点昏黄的光,正仔细检查一把镰刀的刃口,粗糙的手指在冰冷的铁器上摩挲,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麦收在即,这些吃饭的家伙什儿,一点都马虎不得。
青文坐在小凳上,就着炕桌温习《三字经》,眼神却不时瞟向坐在门槛上、望着漆黑院外出神的大哥。青山的背影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沉默,像一块紧绷的石头。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终于,青山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突然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动作有些生硬,仿佛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着。他转过身,面朝着堂屋的方向,走了进去。
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仿佛他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青山径直走到了陈满仓的面前,然后站住。与陈满仓面对面地对视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青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在他的胸腔中急速流动,使得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他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但那股无法抑制的激动仍然在他的身体里翻涌着。
“爹。”青山的声音有些发干,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陈满仓头也没抬,依旧专注于手里的镰刀,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我不想种地了。”青山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磨镰刀的声音戛然而止。陈满仓的手顿住了,他终于抬起头,昏黄的灯光下,他那张被岁月和风霜刻满沟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浓眉下锐利地盯着大儿子。“不种地?”他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不种地,你吃啥?喝啥?天上能掉白面馍馍?”
“我去学手艺!”青山被父亲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但想到舅舅的话,勇气又涌了上来,声音也拔高了些,“我去学厨!舅舅说了,他认识县里悦来酒楼的二灶师傅,能帮我说上话!我……我自己攒了些钱,娘也……也能帮我凑点,够当荐礼了!”
“砰!”
陈满仓猛地将镰刀撴在地上,铁器与地面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吓得一旁的秀兰缩了缩脖子。
“学厨?!”陈满仓“噌”地站起身,他个子不高,但常年劳作的身板精壮结实,此刻像一堵墙立在青山面前,怒气勃发,“那是下九流的行当!伺候人的玩意儿!你老子我累死累活供你弟弟读书,图啥?不就图你们兄弟将来能有个体面,能直起腰杆做人!你倒好,自甘下贱,要去当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