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命的银丝,始终有一缕,如同最坚韧的蛛丝,跨越了广袤的空间,无声无息地缠绕在那个被标记的坐标上——腐爪哥布林部落的边缘,那个破败的窝棚。
星图的画面在光阴圣殿的一角无声流转,如同加速的默片,记录着那个名为“安”的混血孩子,在绝望与污秽中挣扎求存的轨迹。小小的安,在母亲艾拉那被割掉舌头的、只能发出模糊气音的教导下,懵懂地学会了祈祷。他学着母亲的样子,对着窝棚角落里一块用污泥画出的、扭曲的万物母巢符号跪拜,用稚嫩的声音模仿着母亲无声的唇形:“母…巢…庇佑…安…平安…” 艾拉麻木绝望的眼神中,只有在安祈祷时,才会流露出一丝微弱的光,仿佛这是她能为孩子争取的唯一一丝渺茫的希望。
安的世界很小,只有窝棚的方寸之地和母亲伤痕累累的怀抱。部落的哥布林们对他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厌恶和恐惧,视他为不祥的异种。他不能离开窝棚太远,否则就会遭到石子、唾沫和恶毒的咒骂。每一次孢子女皇那深入骨髓的信仰压榨降临,艾拉都会死死抱住安,用身体承受着那灵魂被撕裂的痛苦,而年幼的安则会在母亲怀里惊恐地颤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母亲生命的流逝和那份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每一次压榨后,艾拉都会更加虚弱,脸色更加灰败,但她依旧会颤抖着指向那个泥画的符号,用眼神逼迫安继续祈祷。
安纯净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他不懂什么是万物母巢,他只知道每次祈祷后,母亲的眼神会亮一点点,但痛苦却从未离开过他们。他本能地厌恶那个符号,却因为母亲的要求,不得不一遍遍重复着那让他感到窒息和冰冷的祷词。信仰,对他而言,不是救赎,而是枷锁,是恐惧的源头,是母亲痛苦的根源。安渐渐长大,身体里那微弱却异常坚韧的人类血脉开始显现力量。他比同龄的哥布林更高,更敏捷,思维也更加清晰。但这份“不同”带来的不是尊重,而是更深的排斥和欺凌。他成了部落里所有负面情绪的发泄口。食物被抢夺是常事,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毒打。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在阴影中穿行,学会了用那双清澈却日益深沉的眼睛,观察着这个充满恶意与疯狂的世界。
他依旧在艾拉的坚持下祈祷。但少年心中那份对“母巢”的虔诚,早已被现实的残酷和母亲的痛苦消磨殆尽。祈祷更像是一种麻木的仪式,一种为了让母亲眼中那微弱的光芒不至于彻底熄灭而不得不做的动作。他看着母亲日益佝偻的身体,看着她皮肤上因长期压榨而出现的灰败斑点,看着她眼中越来越浓重的绝望,安心中的困惑变成了愤怒,愤怒又沉淀为冰冷的质疑。
“母巢…为什么…不救妈妈?” 一次剧烈的压榨后,看着艾拉蜷缩在角落痛苦抽搐,嘴角溢出带着灰绿色的血沫,安终于忍不住,用沙哑的声音质问那个泥画的符号。回应他的,只有窝棚外哥布林们因痛苦而发出的哀嚎,以及无边无际的寂静。
那泥画的符号,在他眼中,第一次变得如此狰狞可憎。信仰的裂痕,如同蛛网般在他心中蔓延开来。时间,最终带走了艾拉最后一丝生机。长期的折磨、灵魂的透支、身体的衰败,让她在又一次剧烈的信仰压榨后,彻底倒下了。她枯槁的手紧紧抓着安的手腕,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安,里面充满了无尽的担忧、不舍和…一丝解脱。她用尽最后的气力,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安…跑…活…下去…”那只紧握的手,最终无力地滑落。艾拉眼中最后的光芒熄灭了,她的身体迅速变得冰冷、僵硬,皮肤上浮现出诡异的灰绿色尸斑,那是被过度榨取生命本源后留下的印记。
“妈…妈?” 安颤抖着,轻轻推了推艾拉冰冷的身体。没有回应。窝棚里死一般的寂静。外面哥布林们因压榨而痛苦的哀嚎,此刻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安的世界,崩塌了。
他呆呆地跪在母亲冰冷的尸体旁,泪水无声地滑落。他感觉不到悲伤,只有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洞感,吞噬了他的一切。支撑他在这污秽之地活下去的唯一支柱,断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角落那个泥画的万物母巢符号。那个他被迫祈祷了无数次,寄托了母亲最后一丝希望,却从未回应过他们半分的神只符号。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喊。少年安的脸上,只剩下一种死寂般的冰冷。他慢慢地站起来,走到那个符号前。
然后,他抬起脚,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反复地踩了下去!
污泥飞溅,那扭曲的符号瞬间被践踏得面目全非!
“骗子!”“废物!”“都是假的!”他嘶哑地低吼着,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恨意与彻底的绝望。他不再看那团污泥,转身,用破布将母亲瘦小的尸体仔细包裹好,背在背上。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囚禁了他整个童年的破败窝棚,眼神中没有丝毫留恋。
当安背着母亲的尸体,低着头,沉默地走出窝棚时,立刻引来了哥布林们惊愕和厌恶的目光。
“异种!他背着那个死人干什么?”“晦气!快把他赶走!”“萨满大人说了,他母亲死了,他更不能留在部落!会带来灾祸!”
一个强壮的哥布林战士狞笑着上前,试图抢夺艾拉的尸体:“滚开,怪物!这尸体要拿去喂沼泽蜥蜴!” 他的手刚碰到包裹着尸体的破布。
一直沉默低头的安,猛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