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春日里的蝴蝶风筝(1 / 2)

惊蛰刚过,家属院的风就卸了冰碴气。拂过脸颊时,像裹着晒透的新棉絮,还沾着院外杏花的甜香 —— 花瓣落在肩头,轻轻一捻,满指都是春天的软。

路修源是被窗缝钻的风叫醒的。闹钟还没响,他摸黑坐起身,套上灰布衬衫,衣角蹭过床头的木缝,带起点去年的旧尘 —— 床头柜上摆着两人的军婚证,红本本压着他的军牌,叮铃响了声。想起阳台储物柜藏的风筝,他脚步都轻了些,怕吵醒里屋的陈清清。

衣柜顶的纸箱子压着两本旧杂志,他搬来小凳,踮脚够下来。箱子上的灰薄得像层纱,用袖口擦时,指尖先碰到硬挺的竹骨,心里瞬间漾起股雀跃 —— 这是去年领完证,他俩在集市一起挑的,明黄布面的粉紫斑点,还是陈清清亲手绣的。

掀开箱盖,阳光刚好从窗帘缝溜进来,落在风筝上。明黄的翅膀铺着细棉布,粉紫斑点是用丝线绣的,边缘缝的银线闪着光,像把星星拆了缝在上面。

他捏着风筝边缘抖了抖,竹骨没变形 —— 去年秋天特意选的楠竹,削得匀匀的,握在手里还能感觉到纹理。线轴裹着淡蓝布条,是他去年缠的,怕放线时磨手,当时陈清清还笑他 “比训练握枪还仔细”。

洗漱时,凉水沾手都带着暖意。他拧开搪瓷杯(部队发的,杯底印着褪色的五角星),倒了半杯温水,又从橱柜里拿出油纸包 —— 豆沙糕是楼下王婶今早蒸的,知道他刚从部队休假回来,特意送了些,还冒着温乎气,油纸上印着浅淡的米香。

帆布包是部队发的,边角缝了块补丁(上次演习刮破的,陈清清用同色布补的)。他把温水和豆沙糕放进去,拉链拉到一半,又想起陈清清的润唇膏,赶紧从抽屉里翻出来,塞进包侧的小兜 —— 昨天她还说家属院风硬,嘴唇总干。

“又偷偷翻风筝?” 身后传来陈清清的声音,她穿着米白色针织衫,浅绿皮筋扎的马尾晃着,发梢沾的杏花,准是刚才在院外摘的。路修源回头笑:“正好喊你,去家属院后面的草地放?”

两人拎着帆布包出门,骑上自行车时,车铃 “叮铃” 响了声。家属院路两旁的柳树刚抽芽,嫩黄的柳丝垂在风里,扫过车把时,像有人用指尖轻轻挠,痒得人想笑。岗哨见了他俩,敬了个礼,路修源回礼时,陈清清悄悄挽住他的胳膊:“慢点儿骑,你刚回来,别累着。”

路过家属院外的小河时,水色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五只鸭子排着队游,脚掌划开的软波里,映着天上的云 —— 像刚揉好的,飘得慢极了。陈清清指着鸭子笑:“上次你归队,它们还没这么大呢。”

骑了二十分钟,就看见河对岸的草地。草刚冒头,踩上去软乎乎的,晨露沾在鞋底,“吧嗒” 掉在土里。白色的小野花星星点点的,是婆婆纳,捏着有点涩,却香得清透。

路修源选了块开阔地,把线轴放在草地上。蹲下身整理风筝时,裤脚沾了片草叶 —— 嫩得能掐出水,他小心摘下来,别在陈清清的发梢:“给你别朵‘草花’。”

陈清清指尖碰了碰蝴蝶翅膀的银线,凉丝丝的。“风一吹,这线会不会像星星闪?” 她抬头问,阳光落在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路修源看着,心里软得发疼 —— 军婚聚少离多,每次见面,都觉得她的笑比春天还软。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路修源把风筝线系在铁环上,绕了两圈打了双活结 —— 小时候爷爷教的,说这样再风大也不会松。他站起身,迎着风抬了抬风筝,风刚好从背后裹过来。

“你站在这儿别动,我退远些。” 路修源拿着风筝往后走,每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陈清清站在原地,像株刚抽芽的柳,风把她的针织衫吹得鼓起来,软乎乎的。

“看我的!” 他喊了声,慢慢跑起来。脚步踩在草地上,压得草叶 “沙沙” 响,晨露溅在裤脚,凉得舒服。手里的风筝先晃了晃,接着就往上扬,像要往云里钻。

陈清清攥着衣角,眼睛紧紧盯着风筝。明黄的翅膀离了手,一点点往天上飘,银线闪着光,真像只活蝴蝶追着云跑。她忍不住拍起手,声音脆得像刚剥壳的糖。

风筝越飞越高,线轴在路修源手里转得 “沙沙” 响。风大时他就收点线,线绷得紧了,能感觉到风在另一端拽;风小时再慢慢放,风筝稳得像钉在蓝天上 —— 就像他在部队练瞄准,稳是刻在骨子里的。

“太厉害啦!” 陈清清跑过去,凑在旁边看线轴。头发被风吹到脸上,路修源伸手帮她别到耳后,指尖碰到耳垂,烫得像捂了块糖。“它怎么不歪呀?我看家属院的小孩放总栽。”

“你试试就知道了。” 路修源把线轴递过去,手掌覆在她手上 —— 她的手小,握不住整个线轴,他就帮着拢着。“手指松点,别攥太紧,跟风顺着力气来,就像我教你打靶那样,慢慢来。”

陈清清刚开始攥得太死,风筝晃了晃,她赶紧喊 “要掉了”,声音都带了点慌。路修源用拇指轻轻蹭她的手背:“别怕,你看,风拽线时就放一点,有我呢。”

慢慢的,她找着了感觉。手指松了些,跟着风的方向挪脚步,线轴转得顺了,风筝不仅没掉,还又往高飞了点,银线在阳光下拉得笔直,像从天上垂下来的丝带。

“我做到啦!” 陈清清跳起来,马尾晃得更欢。眼角的小梨涡陷进去,甜得像豆沙糕。路修源看着她,风里都混着甜气 —— 是杏花,是豆沙,还是她的笑?

远处传来孩子的笑声,三个穿花衣的小孩跑过来,手里举着蜻蜓风筝(家属院张叔给做的)。蜻蜓是红底黑纹的,翅膀歪歪扭扭,却飞得热闹,离蝴蝶风筝越来越近。

“别撞到啦。” 陈清清赶紧往回收了点线,语气软得像哄小孩。风筝往旁边飘了飘,刚好躲开蜻蜓。她看着那几只风筝,笑着说:“它们也是好朋友呢,就像咱们和家属院的邻居一样。”

路修源靠在旁边的老槐树上,树皮糙得磨手,却透着点温。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放风筝摔了三回,线割破了手,血珠渗出来,爷爷赶紧掏出手帕帮他包。

“我小时候总急着让风筝飞高,” 路修源声音放轻,“结果线断了好几次,爷爷就说,放风筝得跟风做朋友,别较劲。” 他伸手帮陈清清理了理乱发,“跟咱们过日子一样,我不在家时,你也别太较真,有事找王婶他们搭把手。”

陈清清点点头,眼睛还盯着天上的风筝。“爷爷肯定很温柔吧?” 她侧过头,阳光把她的睫毛照得透亮。“还会做豆沙糕,跟王婶做的一样甜?”

“比王婶的还甜。” 路修源从帆布包里又拿出块豆沙糕,递到她嘴边,“爷爷做的豆沙,是自己熬的,放了点桂花。等下次休假,咱们回我老家,我给你露一手。” 陈清清咬了口,果然更甜,还带着点桂花香。

风又软了些,带着杏花的甜飘过来。陈清清握着线轴,慢慢放线,风筝又往高飞了点,银线闪着光,把云都映得亮了。她低头看了看线轴,布条磨得软乎乎的,是路修源的心意。

天上的云飘得慢,一会儿像兔子,一会儿像。挡住太阳时,草地上的影子就暗了,风也凉了点;太阳出来时,影子又亮起来,暖得能晒透衬衫。

一只麻雀飞过来,绕着蝴蝶风筝转了两圈。小爪子在天上抓了抓,像是想碰风筝,又怕摔下来。陈清清笑着说:“它也想跟风筝玩呢。” 说着,又轻轻放了点线。

路修源掏出手机,是去年部队发的旧款,屏幕边角有点磕。他悄悄举起来,对着陈清清拍了张照 —— 她望着风筝,嘴角扬着,发梢别着的草叶晃着,春天都在她眼里了。

“你看那边!” 陈清清忽然指着远处,声音都拔高了。路修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一只黑色的老鹰风筝飞在天上(家属院退休的李叔放的),翅膀展开有门板大,飞得比蝴蝶还高,像块黑布飘在云里。

“咱们的蝴蝶也不差。” 路修源走过去,帮她调整了下线的角度。手指碰到她的手,温乎乎的。“你看,这样风更顺,飞得更稳。” 蝴蝶风筝果然又往上飘了点,银线闪得更亮。

陈清清骄傲地仰着头,像个得了奖的小孩。“比老鹰好看多了,” 她小声说,“咱们的蝴蝶有花,它没有。” 路修源看着她,忍不住笑 —— 她连风筝都要比出个甜来。

放了快一个小时,陈清清揉了揉胳膊,有点酸了。“歇会儿吧?” 路修源接过线轴,让她坐在草地上。他从包里掏出块布,铺在地上 —— 是他的旧毛巾(部队发的,洗得发白),却干净。

陈清清靠在他旁边,从布包里拿出润唇膏,拧开递过去。“风大,涂点别裂了。” 她看着路修源涂,嘴唇上沾了点草莓味的膏体,忍不住笑:“像抹了糖,等会儿亲你都甜。”

路修源把润唇膏递回去,看着她也涂了点。嘴唇亮晶晶的,像沾了晨露。他伸手碰了碰,软乎乎的,陈清清赶紧躲开,脸都红了,风把她的笑声吹得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