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赵匡胤,坐在主位上,脸色难看,翰林学士王绪,侍立在一旁,身姿挺拔,面容平静,仿佛周围的狼藉和压抑,都与他无关。
三个人,形成了一个奇怪的三角。
“臣弟赵光义,参见皇兄。”赵光义立刻跪下,声音里充满了关切,“皇兄深夜急召,可是龙体有恙?这风雪之夜,还需保重身体啊!”
赵匡胤没有叫他起来。
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雪水和污渍里的亲弟弟。
他想从这张脸上,看出点什么。
看出一点幸灾乐祸,看出一点野心勃勃。
可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纯粹的,毫无瑕疵的“关切”和“担忧”。
赵匡胤的心里,涌上一股无名火。
“朕的身体,好得很!”赵匡胤冷冷地开口,“倒是光义你,这么大的雪,跑一趟辛苦了。”
赵光义把头埋得更低了:“为皇兄分忧,是臣弟的本分,何谈辛苦。”
“分忧?”赵匡胤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好啊,那你跟朕说说,朕现在有什么忧?”
赵光义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怎么回答?
说知道皇帝在为生死劫而忧?那是妖言惑众,窥探天机,死罪。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和迷茫。
“臣弟愚钝……只看到皇兄似有心事,却不知其由。但无论何事,只要皇兄一句话,臣弟万死不辞!”
他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把选择权,交给了赵匡胤。
赵匡胤死死地盯着他,半晌,忽然笑了。
“好一个万死不辞!”
他站起身,走到赵光义面前。
“起来吧。”
“谢皇兄。”赵光义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王绪,”赵匡胤又转向王绪,“你也别站着了,赐座。”
“谢陛下。”
王继恩连忙搬来两张锦凳。
赵光义和王绪,一左一右,坐在了赵匡胤的下首。
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越来越紧的呼啸风声。
终于,赵匡胤开口了。
“光义,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在洛阳,有一次冬天,也是下这么大的雪。”
赵光义一愣,没想到皇兄会突然提起陈年旧事。
他连忙顺着话头说道:“臣弟记得。那年雪下得把家门口都堵住了,还是皇兄你,背着臣弟,深一脚浅一脚地去街上买胡饼吃。”
“是啊。”赵匡胤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些,陷入了回忆,“那时候,咱爹还在郭大帅手下当差,家里穷。一个胡饼,咱俩得分着吃。你总说你吃饱了,把大半个都留给朕。”
“皇兄是长兄,又是练武之人,饭量大,臣弟自然该让着皇兄。”赵光义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这倒不是装的。
那些年少时的艰苦岁月,确实是他们兄弟二人最亲密无间的时光。
“可后来呢?”赵匡胤话锋一转,“后来,朕当了皇帝,你当了亲王。这天下,都是咱们赵家的了。怎么朕感觉,你我兄弟之间,反倒不如那时候一个胡饼来得亲近了?”
赵光义的心,猛地一沉。
他“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皇兄!您千万不要这么想!臣弟对皇兄的敬重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若有半分虚假,叫臣弟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发起了毒誓。
赵匡胤看着他,不置可否。
他转头看向王绪,问道:“王绪,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