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缙立刻跪倒在地,身体微微发抖。
“罪臣王缙,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把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小官,演得淋漓尽致。
李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
“你就是王缙?”
“罪臣在。”
“抬起头来。”
王缙依言抬头,但目光不敢与皇帝对视,只是看着皇帝脚下的地面。
“你那份奏疏,朕看了。”
李显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他扬了扬手,高力士立刻将那份奏疏,递到了他的手中。
“宗爱卿说,你不过一介武库小吏,却能写出如此惊世之策,定是受了他人指使,妖言惑众,意图染指朝政。”
李显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他说,指使你的人,就是辽阳郡王,李多祚。”
“王缙,你可认罪?”
来了!
最致命的质问来了!
宗楚客嘴角的冷笑,愈发得意。
这道题,无解。
承认,就是攀结党羽,图谋不轨。
否认,就是欺君罔上,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李多祚提拔上来的。
王缙(王秀)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但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猛地一个头磕在地上,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陛下!罪臣冤枉!”
“罪臣与辽阳郡王,只有提携之恩,绝无私下授意!”
“这份奏疏,字字句句,皆是罪臣之心血!是罪臣身为大唐子民,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的本分!”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阁楼里回荡,带着一股悲愤的决绝。
宗楚客冷哼一声,正要开口驳斥。
李显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王缙。
“哦?你的心血?”
“那你跟朕说说,你是如何‘心血来潮’,能预见千里之外的姚州,会生叛乱的?”
王缙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回陛下!罪臣在武库署当值,终日与故纸堆为伴。罪臣翻阅了自高宗朝以来,所有关于西南边疆的战报、图籍、风物志。”
“罪臣发现,姚州之地,民风彪悍,与朝廷素有隔阂。而近几年来,当地官员横征暴敛,屡屡上报祥瑞,实则早已民怨沸腾!”
“罪臣将三十年来的降雨、收成、赋税、兵乱数据一一比对,以星象之术推演,以人心向背为引,最终得出结论——”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姚州之乱,不在天时,而在人和!若朝廷不加干预,三年之内,必生大乱!”
“而今年,就是最危险的一年!”
他没有说“明年”,而是说了一个更模糊,也更有冲击力的“三年之内”与“今年最危险”。
这番话,半真半假,有数据,有分析,甚至还扯上了玄学。
听得李显和宗楚客,都愣住了。
他们从未听过,有人能用这种方式来分析国事。
李显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好奇与欣赏。
“好一个不在天时,在人和。”
他追问道:“那你奏疏中所言,剿抚并用,以抚为主。若蛮夷畏威而不怀德,见我朝退让,反而得寸进尺,又当如何?”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
王缙(王秀)精神一振,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回陛下!仁德,是给愿意臣服的子民的。对于豺狼,只有长枪!”
“抚,是阳谋。是告诉天下人,我大唐有好生之德。若他们不识好歹,那剿,便是雷霆之怒!”
“罪臣建议,可派使臣携圣上诏书,前往安抚。但同时,命剑南道大军,于边境集结,整军备战,做出随时可以踏平姚州之势!”
“一手持橄榄,一手持利剑。让他们自己选!”
“是跪着,沐浴皇恩。还是站着,迎接天威!”
“轰!”
王缙的这番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地敲在李显的心上。
好!说得好!
一手持橄榄,一手持利剑!
这才是帝王心术!
李显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王缙,就像看着一块未经雕琢的绝世璞玉。
宗楚客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想把王缙打成李多祚的党羽,可现在,皇帝分明已经把王缙看成了他自己的“天降奇才”!
李显沉默了许久,整个阁楼,落针可闻。
突然,他笑了。
“好一个王缙。”
“你很好。”
他转头看向高力士。
“传朕旨意。”
“宣节校尉王缙,才思敏捷,心怀社稷,特擢升为翰林待诏,入东宫,辅佐太子!”
“另,赐金百两,蜀锦十匹,宅邸一间!”
旨意一出,宗楚客的身体,猛地一晃。
王缙(王秀)的心,则在瞬间被巨大的狂喜所淹没!
翰林待诏!辅佐太子!
他不仅活下来了,还一步登天,直接进入了帝国的权力核心!
然而,李显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王缙,朕听说,你与相王府上的一位故人,颇有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