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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朱门贺喜 孤馆警心(1 / 2)

六月廿七,宜纳彩、嫁娶、开市,忌动土、安葬。

黄历上的墨字还泛着新印的油光,后宫的风却已经转了向。

玉簪阁前那条原本清幽的甬道,从卯时初刻起就再没静过。

车轿、步辇、软轿,各式各样的代步工具挤挤挨挨地排出去半里地,抬轿的太监们汗流浃背,却不敢有半句怨言。

各宫的妃嫔,但凡能说得上话、走得动路的,几乎都来了。

贺礼流水般抬进去:绸缎、珠宝、药材、补品,还有各色精巧的玩意儿。

有送玉雕送子观音的,有送金镶玉长命锁的,有送百年老参的,也有送亲手绣的百子图的。

礼单在玉簪阁的偏厅里堆了厚厚一摞,负责登记的两个女官手腕都写酸了。

徐婕妤——如今该称徐昭容了,穿着一身藕荷色绣缠枝莲的宫装,外罩同色半臂,发间簪着陛下新赏的赤金点翠步摇,端坐在正厅的主位上。

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得冷淡,和每一个来道贺的妃嫔都能说上几句体己话。

“刘美人来了?快请坐。这尊白玉观音真真是好手艺,劳你费心了。”

“王才人这手绣工越发精进了,这百子图上的娃娃,个个活灵活现的。”

“赵才人有心了,这阿胶是上好的,本宫正需要补气血。”

她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带着孕中女子特有的、慵懒的软糯。偶尔说到兴头上,还会掩口轻笑,那笑容里透着满足,也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胜利者的从容。

来道贺的妃嫔们心思各异

。有的真心实意,有的虚与委蛇,有的暗藏嫉妒,有的纯粹是来探探风头。

但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一派欢喜,嘴里说的都是吉祥话。

“昭容娘娘真是好福气,这一胎定是个小皇子。”

“陛下对娘娘这般恩宠,连晋两级,这可是开国以来头一份呢。”

“娘娘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将来小皇子出生,咱们后宫可就热闹了。”

徐昭容一一应着,偶尔抚一抚尚且平坦的小腹,眼里流露出母性的温柔。

那温柔半真半假,但足以糊弄大多数人。

午时前后,皇后的人也来了。来的是皇后身边的女官春霖,身后跟着四个小太监,抬着两口沉甸甸的红木箱子。

“奴婢给昭容娘娘请安。”春霖行了个标准的宫礼,“皇后娘娘听闻昭容有喜,心中欢喜,特命奴婢送来些补品和料子,给娘娘安胎用。”

箱子打开,里头是上等的血燕、阿胶、鹿茸,还有十几匹颜色鲜亮的软烟罗、云锦、蜀锦。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徐昭容起身,朝坤宁宫的方向福了福:“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还请姑姑回去禀告娘娘,臣妾身子尚好,待胎象稳了,定当亲去给皇后娘娘谢恩。”

春霖笑道:“娘娘客气了。皇后娘娘说了,您如今身子最要紧,好生养着便是,不必拘这些虚礼。”她又压低声音,“娘娘还让奴婢带句话:后宫子嗣是大事,您这一胎,务必小心。若有需要,尽管去说。”

这话里的意思,徐昭容听懂了。她微微颔首:“臣妾明白,谢娘娘关怀。”

送走春霖,玉簪阁又迎来新一波访客。

花蕊夫人今日也一直在姐姐身边帮着待客,她穿了一身鹅黄襦裙,发间簪着陛下新赏的珍珠步摇,笑容明媚,像只欢快的黄莺,在宾客间穿梭周旋,恰到好处地补足了徐昭容因孕中疲惫而偶尔显露的疏漏。

姐妹俩一静一动,配合得天衣无缝。

直到申时三刻,最后一拨客人才告辞离去。玉簪阁终于安静下来。

徐昭容靠在贵妃榻上,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那完美的笑容瞬间垮塌,换上疲惫。

“累了吧?”花蕊夫人坐到她身边,递上一杯温热的红枣茶,“喝点水,润润嗓子。”

徐昭容接过来,小口啜着,闭目养神。半晌,才开口:“来了多少人?”

“登记在册的,二十三位。”花蕊夫人翻着礼单,“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几个。”

徐昭容睁开眼:“谁?”

“凝香馆那位,没来。”花蕊夫人顿了顿,“也没送礼。”

徐昭容“嗯”了一声,没什么意外。花见羞要是来了,那才奇怪。

“还有几个平日跟咱们不怎么来往的,礼送得薄,话也说得敷衍。”花蕊夫人撇撇嘴,“墙头草罢了,见风使舵。”

“正常。”徐昭容淡淡道,“这后宫里头,真心实意的能有几个?多半是看着陛下如今宠我,来卖个好罢了。”

“姐姐说得是。”花蕊夫人放下礼单,握住姐姐的手,“不过今日这番阵仗,也足以让后宫那些人看清楚了,如今谁才是陛下心尖上的人。”

徐昭容没接这话。她抚着小腹,目光投向窗外。暮色四合,天边烧起一片绚烂的晚霞,像打翻了的胭脂盒,红得灼眼。

“心尖上?”她轻声重复,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帝王的心尖,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

花蕊夫人愣了愣。

徐昭容转过头看她,眼神平静:“今日她们来贺我,是因为我怀了孕,得了晋封。可若有一日我失势了呢?她们还会来么?”她顿了顿,“就像花见羞。从前她是昭仪时,凝香馆何尝不是门庭若市?如今呢?”

花蕊夫人沉默了。

“所以啊,”徐昭容重新靠回榻上,声音里透着疲惫,也透着清醒,“别把一时的风光当永久的依仗。这后宫里头,起起落落,都是寻常事。今日是我,明日说不定就是别人。”

“姐姐别这么说。”花蕊夫人握紧她的手,“陛下对姐姐是真心的。您没看他今日晋封的旨意下得有多快?还有那些赏赐……”

“陛下是对孩子真心。”徐昭容打断她,“对我……或许有几分情意,但更多的,是对这个未出世孩子的期待。”她看着妹妹,“你要记住,在这后宫里,能长久倚仗的,不是帝王的宠爱,而是子嗣,是家族的势力,是自己的手段。”

花蕊夫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好了,不说这些了。”徐昭容摆摆手,“你也累了一天,回去歇着吧。陛下晚上不是要去你那儿么?好好准备准备。”

提到这个,花蕊夫人脸一红:“姐姐……你真的不介意?”

“我介意什么?”徐昭容笑了,那笑容里有无奈,也有释然,“我如今怀着孕,不能伺候陛下,难道还要霸着他不放?你是我的亲妹妹,你得宠,与我得宠有什么区别?”她握住妹妹的手,“咱们姐妹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你要明白。”

花蕊夫人重重点头:“我明白。”

送走妹妹,徐昭容独自坐在榻上,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

宫灯一盏盏亮起,将玉簪阁照得如同白昼。可这光亮之外,是无边的黑暗。

她抚着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却已承载了她全部的希望和算计。

孩子。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在她需要巩固地位的时候,在她需要证明自己价值的时候,在她需要为将来铺路的时候。

可她也清楚,这个孩子是一把双刃剑。

它能带来荣耀,也能带来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