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铁甲碾王庭(1 / 2)

杭州城东,望海楼。

这座昔日俯瞰钱塘江潮、彰显吴越王气象的巍峨城楼,此刻在如蝗炮石与咆哮火龙的反复蹂躏下,已彻底坍塌了半边身躯。

巨大的条石崩裂,雕梁画栋化作焦黑的木炭,曾经鲜艳的琉璃瓦在火焰舔舐下熔成粘稠流淌的怪异浆体,如同巨兽垂死的泪痕。

浓烟滚滚,直冲被战火染成暗红色的天穹,将残阳的最后一丝光芒也遮蔽殆尽。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血腥味和砖石灰尘呛人的气息。

城楼下方,原本坚固厚重的东城门连同相连的大段城墙,已被吴军不计代价的饱和轰击硬生生撕开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豁口。

碎裂的砖石、扭曲的城防器械、烧焦的旗帜与残缺不全的尸体混杂在一起,堆积成一座座小山,堵塞了将近一半的通道。豁口边缘,断壁残垣犬牙交错,如同怪兽狰狞的利齿。

豁口内外,死寂得可怕。持续数日的炮击刚刚停歇,短暂的喘息中,只有火焰燃烧木头发出的噼啪声,以及废墟深处偶尔传来的、被掩埋者若有似无的微弱呻吟。

幸存的吴越守军,无论是披甲的战兵还是临时征发的民夫,都瘫倒在掩体后或尸堆旁,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恐惧。

许多人眼神空洞,握着残破兵器的手仍在无法控制地颤抖。城东守将早已在之前的炮击中殒命,残存的几个低级军官徒劳地嘶喊着,试图收拢溃兵,重新组织起防线,声音却被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吞噬,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片令人绝望的死寂中,一种低沉、压抑、如同闷雷滚过大地般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从豁口外吴军阵地的方向传来!

轰!轰!轰!

那声音极富规律,沉重得让大地随之震颤,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城上守军脆弱的心脏上。

“什么……什么声音?”一个蜷缩在断墙后的吴越老兵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惊疑。这声音他从未听过,既非战鼓的急促,也非骑兵奔腾的狂乱,是一种纯粹的、碾压式的力量感!

“重……重甲!是吴狗的铁签营!”另一个见识过望江门地狱景象的军官嘶声尖叫起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瞬间引爆了城头残兵本已濒临崩溃的神经!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尖叫,豁口外弥漫的硝烟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粗暴地排开、搅动!

一面黝黑、厚重、布满狰狞尖刺的巨盾率先撞破烟尘!紧接着是第二面,第三面……无数面同样的巨盾如同从地狱深渊升起的钢铁城墙,瞬间填满了整个视野!

盾墙之后,是密密麻麻、高大如铁塔般的身影!冰冷的锻铁重甲覆盖全身,关节处铆钉森然,狰狞的鬼面头盔下只露出两点毫无波澜、只余杀意的寒光!正是徐天麾下最锋利的破城重锤——铁签营!

他们沉默着,排成紧密得令人绝望的方阵,巨盾在前,长柄重斧、狼牙棒、破甲锤在后,踏着整齐划一、撼动大地的沉重步伐,无可阻挡地压向那还在冒着青烟的城墙豁口!

轰!轰!轰!脚步踏下,连脚下堆积的尸体和破碎的砖石都随之跳动!那沉默的钢铁洪流带来的压迫感,比任何呐喊冲锋都更令人胆寒!

“放箭!快放箭!”残存的吴越军官发出绝望的嘶吼。

稀稀落落的箭矢从豁口两侧的断壁残垣后射出,撞在厚重的铁甲和巨盾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如同雨打芭蕉,旋即无力地弹开坠落。

几支侥幸穿过缝隙的箭矢射中关节,却也被精良的内衬锁甲挡住,只在冰冷的甲叶上留下几点白痕。

铁签营的脚步没有丝毫迟滞!

“堵住!用尸体!用石头!堵住口子!”吴越士兵在军官的皮鞭和刀剑逼迫下,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试图用人墙和一切能找到的杂物去堵塞那巨大的死亡通道。

晚了!

“破——!”

一声如同受伤巨兽般的咆哮从铁签营阵列中炸响!

冲在最前的甲士猛地将巨盾往地上一顿,盾底深深嵌入血泥,瞬间组成牢不可破的盾墙!盾后,无数柄沉重的巨斧、狼牙棒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呜咽,从盾牌上方和缝隙中猛然挥出!

咔嚓!噗嗤!噗——!

令人牙酸的断裂声、骨肉破碎声、濒死惨嚎声瞬间爆发!

挡在豁口处的拒马、木栅、堆积的尸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纸糊般被撕碎!

冲在最前面的吴越士兵,无论是披甲的战兵还是衣衫褴褛的民夫,在沉重的破甲重器面前,如同被巨锤砸中的陶罐!头颅爆裂,胸腔塌陷,肢体分离!狭窄的豁口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肉磨坊!血浆、碎肉、骨渣猛烈喷溅,将本就暗红的土地染得更加粘稠!

钢铁洪流碾过残肢断臂,踏着粘稠的血浆,沉默而坚定地涌入了杭州城内!

“吼——!”副指挥使李莽一斧劈飞半个试图抵抗的吴越军官,仰天发出震碎云霄的咆哮!那吼声宣告着杭州城最后一道屏障的彻底破碎!

他鬼面头盔下的目光死死盯着王宫方向,那道狰狞的刀疤因刻骨的恨意而扭曲。望江门清河坊街的烈焰地狱,十余名同袍瞬间化为焦炭的惨景,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血债,必须用血来偿!

杭州城东,吴军大营中军高台。

徐忠按剑而立,玄甲上凝结着江南湿冷的露珠。他身形挺拔如标枪,鹰隼般的目光穿透弥漫的硝烟,死死钉在城东豁口处。

当那沉默而恐怖的黑色铁流撞破烟尘,以无可阻挡之势碾入豁口时,徐忠眼中那如同冰封深潭般的平静,终于被一丝炽热的火焰点燃。

那是对胜利的绝对掌控,是对顽敌终将被碾碎的冷酷确认。他清晰地看到铁签营重甲如同烧红的烙铁捅入油脂,瞬间撕裂了吴越人最后仓促组织的防线,后续的吴军步卒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铁签营撕开的巨大裂口,咆哮着涌入杭州城内!

“传令!”徐忠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千军万马奔腾的杀伐之气,“前军所有!紧随铁签营!目标——吴越王宫!一鼓作气,今日之内,踏平宫阙!”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冰冷的剑锋直指杭州城中心那片在暮色中依旧灯火通明、飞檐斗拱的庞大建筑群!

“得令!”传令兵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飞奔下台。急促而高亢的战鼓声、穿透力极强的牛角号声瞬间响彻整个吴军大营!如同给汹涌的洪流注入了狂暴的推力!

“杀进王宫!活捉钱镠!”

“踏平杭州!就在今日!”

早已憋足了劲的吴军步卒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刀枪如林,士气如虹!

他们不再顾忌两侧街巷中可能残存的零星抵抗,不再理会那些在废墟中哀嚎的伤兵,如同无数条奔腾的溪流,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狂潮,沿着铁签营重甲开辟出的、由鲜血和尸体铺就的中央大道,向着城市心脏——吴越王宫,疯狂突进!

徐忠的目光并未在汹涌的攻城洪流上过多停留。

他侧首,对侍立身旁的亲卫队长沉声道:“速持本帅令牌,乘快船传令周本将军!水师各寨,即刻起进入最高戒备!所有战船封锁钱塘江口及城内河道!飞鸟亦不得过!若放走吴越宗室一人,军法从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砭人肌骨的寒意。王宫将破,困兽犹斗的钱镠及其子孙,未必不会做那鱼死网破、乘舟潜逃的妄想。

“末将遵命!”亲卫队长凛然抱拳,接过令牌,转身如飞而去。

杭州城,凤凰山麓,吴越王宫。

昔日的琼楼玉宇,雕梁画栋,此刻笼罩在一片绝望的死寂之中。

宫墙高耸,朱漆大门紧闭,但宫墙上值守的侍卫们脸上已看不到半分王宫禁卫的威严,只剩下灰败与惊恐。宫外震天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高过一波,越来越近,清晰地撞击着宫墙,也撞击着每一个人的心防。

“报——!东城……东城彻底破了!吴狗重甲已入城!”

“报——!叛军前锋已过清河坊,距宫门不足三里!”

“报——!叛军主力紧随其后,漫山遍野……”

坏消息如同雪片般飞入宫门紧闭的勤政殿。每一次通传,都让殿内本就凝滞的空气更加冰冷一分,让那些身着紫袍朱衣、往日里气度雍容的吴越重臣们面如死灰,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有人低声啜泣,有人瘫软在地,有人目光呆滞地望向那高高在上的王座。

王座之上,吴越王钱镠,这位曾经叱咤风云、割据两浙数十载的枭雄,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他身着象征王权的赭黄常服,但那华贵的衣袍此刻穿在他身上,却显得异常宽大空荡。

花白的须发凌乱,沟壑纵横的脸上毫无血色,浑浊的双眼失神地望着殿外越来越暗的天色,听着那越来越清晰的死亡足音。短短数日,他亲眼看着自己耗尽心血打造的基业,在徐天麾下那恐怖的火器与钢铁洪流面前,如同沙堡般轰然坍塌。

“父王!父王!”世子钱元瓘扑倒在御阶前,涕泪横流,“宫门尚在!禁卫犹存!儿臣愿率宫卫死战,护送父王从秘道出城!润州、越州尚有根基,未尝不能……”他的话语被殿外骤然爆发的、几乎就在宫墙根下的惨烈厮杀声和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打断!

轰!轰!轰!

如同巨锤擂击大地!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呻吟和木石爆裂的巨响!

“宫门!叛军在撞宫门!”殿外传来侍卫惊恐到变调的嘶喊。

钱镠的身体猛地一颤,失神的双眼骤然聚焦,爆射出最后一丝属于枭雄的厉芒!他猛地推开搀扶的内侍,霍然起身!动作之快,竟带倒了御案上的玉玺,“哐当”一声砸在金砖地上,摔掉一角。

“够了!”钱镠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啜泣和慌乱。他环视着阶下那些涕泪交流、瑟瑟发抖的臣子和子孙,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徐天小儿!步步紧逼,欲绝我钱氏宗嗣!孤……孤岂能如他所愿,做那阶下之囚,受其折辱?!”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那柄伴随他征战半生、象征吴越王权的宝剑“定吴”,在昏暗的殿内划出一道凄厉的寒光!剑锋倒转,冰冷的锋刃直指自己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