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访者是一对父子。年长者约六十许,清癯儒雅,自称李慕白,出示了一份泛黄的族谱复印件和某高校历史研究所的认证函。年轻人叫李楚舟,手里捧着一个锦盒。
“李先生,许女士。”李慕白开口是略带安徽口音的普通话,“我们这一支,族谱记载是太白公幼子李天然的后裔,明末迁至皖南。看了你们的书,尤其是书中提及太白公左颊痣的位置、喜用青檀皮纸等细节——”他声音微颤,“这些在家族口传中代代相守,却从未见于正史。”
他示意儿子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卷旧宣纸,小心展开后,竟是一幅墨迹斑驳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题款处有“太白醉笔”四字,与李沛然记忆中李白那肆意飞扬的笔触一般无二。
“这是祖传摹本,据说是宋代先祖据真迹临摹。”李慕白道,“我们想请二位一同登黄鹤楼,以此卷祭奠先人,也算……跨越千年的呼应。”
三日后,黄鹤楼顶。秋阳正好,长江如练。李慕白父子、李沛然夫妇,还有几位文化界人士肃立楼台。李慕白展开摹本,朗声吟诵:“故人西辞黄鹤楼——”
李沛然自然而然地接下去:“烟花三月下扬州。”
许湘云轻声续道:“孤帆远影碧空尽——”
李楚舟深吸一口气:“唯见长江天际流。”
声音落下时,江风骤起,卷动纸页哗哗作响。李沛然怀中玉珏忽然剧烈发烫,他下意识按住胸口,抬头瞬间,仿佛看见那道熟悉的青衫身影在云霞深处一闪而过,举杯邀酌。
祭奠结束,李慕白握住利沛然的手:“李先生,这本书让太白公的诗魂真正‘归楚’了。我们家族商议,想将这幅摹本捐赠给即将落成的‘黄鹤楼诗词博物馆’,让它永远留在该留的地方。”
“另外,”他压低声音,“家族还传下一些未曾公开的手稿残片,似乎与太白公晚年游历荆楚有关。若二位有兴趣,或许可以共同研究。”
深夜,李沛然在书房里仔细翻阅李慕白留下的残片照片。月光洒在桌案上,那些破碎的墨迹里,依稀可辨“云梦”“巫山”“神女”等字眼。忽然,他瞳孔一缩——某张残片边缘,竟有一行小注:“是夜与沛然对饮,言及屈子《天问》,甚畅。”
笔迹,与李白一般无二。
他猛地站起,撞翻了椅子。许湘云闻声进来,见他脸色苍白,忙问怎么了。李沛然指着照片,手指发颤:“这不可能……我去唐朝时用的是化名‘柳文渊’,李白从未叫过我‘沛然’!”
两人对视,寒意爬上脊背。除非——
除非李白早就知道他的真名。除非那场穿越,并非单向的邂逅。
窗外,长江涛声隐隐。李沛然摸出怀中玉珏,只见那温润的青玉深处,不知何时浮现出极细的金色纹路,缓缓流动,仿佛在回应着什么遥远的召唤。
电话突然响起,是李慕白急促的声音:“李先生,抱歉这么晚打扰。我父亲刚刚想起一件事——家族故老曾说,太白公临终前念念不忘的,除了‘楚水三千里’,还有一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
“他说:‘告诉他们,我都记得。千年之后,黄鹤楼头再续酒约。’”
听筒从李沛然手中滑落。月光下,玉珏的金纹越来越亮,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篆字。
那似乎是一个——“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