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灵异恐怖 > 黄鹤楼情缘 > 第23章 诗社雏凤清声起

第23章 诗社雏凤清声起(2 / 2)

忽然,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大声问:“许老师,李白真的怕老婆吗?我爸爸说,所有诗人里李白最怕老婆!”

满场瞬间安静。家长们憋着笑,记者们竖起耳朵,连院中旁听的老先生们都饶有兴趣地望过来。

许湘云的脸“唰”地红了。她瞪了一眼远处偷笑的李沛然——这个问题,其实是他们夫妻闲聊时,她拿来调侃李沛然的,不知怎么被助理听去,居然流传成了段子。

“这个……”她轻咳一声,“首先,我们要尊重历史人物。李白有没有怕老婆,史书没有记载。但是呢,”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我们可以从诗里找线索。李白写过《赠内》:‘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虽为李白妇,何异太常妻?’意思是,我天天喝醉,你做我老婆,跟守活寡似的。这说明什么?”

孩子们摇头。

“说明他知道自己亏待了妻子,有点愧疚。”许湘云笑道,“所以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是心中有愧。至于民间传说他怕老婆,那是后人给他加的故事,为了让诗仙更有人间烟火气。”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旁边一个家长高声问:“许老师,那李老师怕不怕您啊?”

全场爆笑。李沛然无奈地摇头,许湘云却落落大方:“这个问题嘛……我们家的原则是,谁有道理听谁的。不过在某些领域,比如诗词鉴赏,我确实要听李老师的;但在另一些领域,比如怎么把传统文化讲得有趣,李老师得听我的。”

她走到李沛然身边,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就像《九歌》里的湘君和湘夫人,彼此眷恋,彼此成全。最好的爱情和文化传承一样,都是双向的奔赴。”

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多了许多温暖的意味。记者们捕捉到了这个镜头——午后阳光穿过晴川阁的木格窗,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们并肩而立,身后是古老的江流,面前是簇新的希望。

下午的课程转入更深的层面。

李沛然开始讲《九歌》中的荆楚地理。“湘君湘夫人对应的湘江,在湖南;河伯对应的黄河,虽然不在楚地,但反映了楚国向北扩张的视野;山鬼,一般认为写的是巫山神女……”他在投影地图上一一标注。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楚国的祭祀诗歌,会涵盖这么广阔的地理空间?”

一个高年级的女生举手:“因为楚国疆域大?”

“是,但不完全。”李沛然点开另一张图,是战国时期各国形势,“更重要的是,楚文化有一种包容性。它不像中原文化那样强调‘华夷之辨’,而是愿意吸收各地的元素。所以《九歌》里既有长江流域的神灵,也有黄河流域的河伯;既有南方山林的精怪,也有东方云海的仙人。”

他缓缓环视课堂:“这就是我们今天要领悟的精神——真正的文化自信,不是封闭排外,而是开放包容。就像我们武汉,地处长江汉水交汇处,自古以来就是九省通衢,南来北往的文化都在这里交融。所以我们的诗社,不仅要学楚辞,将来也会学唐诗、宋词,学一切美好的诗歌传统。”

这时,助理小陈悄悄走进来,递上一封信。信封是古朴的宣纸质地,封口处盖着朱红印章。

李沛然当众拆开。信很短,只有三行:

“李先生钧鉴:

闻君开办诗社,传承楚韵,甚慰。

家谱所载,太白公晚年曾言:‘后世当有传我精神者,不在形似,而在气脉。’

今见君所为,乃知此言不虚。谨祝诗社昌盛。

陇西李氏第三十九世孙 李慕白 敬上”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知道“陇西李氏”意味着什么——那是李白的族系。李沛然的手微微颤抖,不是激动,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慰藉。仿佛跨越千年,他真正完成了在那个月夜黄鹤楼上,对醉醺醺的诗仙许下的承诺。

他将信小心收起,抬头时眼中已有泪光:“同学们,这是一封来自历史深处的回音。它告诉我们,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不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我们吟诵的每一句诗,书写的每一个字,都连接着一条奔涌了三千年的文化长河。”

他走到窗前,推开雕花木窗。长江浩浩荡荡,在不远处东去。龟山苍翠,电视塔高耸入云。古今的景象在这一刻重叠。

“现在,请大家拿起笔。”李沛然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我们不写模仿古人的诗,我们写自己的诗。写你们眼中的长江,写你们心里的黄鹤楼,写你们对这片土地的爱。用你们自己的语言,用这个时代的声音。”

孩子们伏案书写。笔尖划过竹纸的沙沙声,如春蚕食叶,如细雨润物。窗外,长江水永不停息地奔流;窗内,新的诗篇正在诞生。

楚辞小姑娘第一个写完。她举起自己的作品,用清亮的声音朗读:

“我站在晴川阁上看你,

长江。

唐朝的李白也看过你,

宋朝的苏轼也看过你,

你们还是你们,

我们已不是我们。

但有一件事没变——

看你的眼睛,

总会发亮。”

李沛然闭上眼睛。他仿佛听见,在很远很远的时间里,在很近很近的心底,有另一个声音在应和。那些穿越大唐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那是漂泊千年的诗魂,终于听到了后世的回响。

而此刻,他怀中那块玉珏的温度,正温暖地贴着心口,像一颗不会熄灭的火种。

傍晚散学时,发生了两件意味深长的小事。

第一件,楚辞小姑娘的母亲悄悄找到许沛然,递上一个绣囊:“李老师,这是楚楚她外婆绣的。老人家看了电视,说一定要送给您。”

绣囊是湘绣,正面是黄鹤楼,背面是两句诗:“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针脚细密,配色典雅。更特别的是,绣线的金丝在夕阳下泛着光,那光的色泽,竟让李沛然想起唐代崔颢题诗板上的金粉。

“这金线……”

“是祖传的。”妇人轻声道,“外婆说,是她外婆传下来的,据说是老时候从江里捞起的沉船物件上拆下来的丝线。具体年代不清楚了,但肯定很老。”

李沛然郑重收下。指尖触碰到绣囊的瞬间,玉珏猛地一热——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他强作镇定,道谢后将绣囊收入怀中。

第二件,院中那几位老先生要走时,抚琴的那位突然转身,对李沛然深深一揖。

“李先生,老朽研究楚文化五十年,今日方知何为‘活态传承’。以往我们总在故纸堆里打转,却忘了文化是要活在人心里的。”他眼中含泪,“谢谢您,让这些孩子——让我们这些老头子——看见了楚辞还可以这样活着。”

李沛然连忙还礼:“是前辈们的琴声舞姿,给了课堂灵魂。”

“不。”老者摇头,“是您先点起了火,我们这些余烬才敢复燃。”他压低声音,“老朽有个不情之请。省博物馆库房里,有一批从未展出的楚地乐器残件,笙、竽、筑……如果您有兴趣,我们可以合作尝试复原,让三千年前的声音真正重现。”

李沛然心跳加速。他想起在唐代,在江夏城的酒肆里,听过的那些早已失传的乐曲。

“求之不得。”他握住老者的手,“这是诗社下一步的方向——不仅要传承文字,还要复活声音。”

暮色渐浓,人群散去。晴川阁恢复了宁静,只有长江的涛声隐约可闻。李沛然和许湘云最后离开,锁上门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回望。

敞轩里,墨香尚未散尽。黑板上,“香草美人,巫风炽烈”八个字在暮色中泛着微光。那些稚嫩的诗稿被整整齐齐地收在讲台上,最上面是楚辞小姑娘的那首《长江》。

“第一天,比想象中还好。”许湘云靠在李沛然肩上。

“是因为孩子们。”李沛然轻声说,“你发现了吗?那个叫江夏的男孩,改写《山鬼》的笔法,很像王维少年时的习作。而楚辞……她对语言的敏感,让我想起——”

他没说下去。但许湘云知道他想说什么。在唐代,他们见过太多天才横溢的少年诗人,那些灵光一闪的句子,那些天然去雕饰的语感,和今天这些孩子何其相似。

也许天赋从未断绝,只是需要被唤醒。

两人牵手走下晴川阁的石阶。走到江边观景台时,许沛然忽然停下脚步。他望向长江对岸,黄鹤楼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楼身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像一座浮在时空中的灯塔。

“湘云,”他忽然说,“如果有一天,这些孩子长大了,写出了属于这个时代的《离骚》《天问》,那我们的穿越,才算真正有了意义。”

许湘云握紧他的手:“他们会写出来的。因为今天,你给了他们钥匙。”

江风吹过,带来远方的汽笛声。李沛然怀中的绣囊微微发烫,玉珏的温度持续不散。他忽然有种预感——今天诗社的开办,或许不只是文化传承的开始。

那些被唤醒的灵性,那些被点亮的眼睛,那些在血脉里沉睡的古老记忆,正在汇聚成某种力量。而这力量,可能会触动更深层的因果。

毕竟,在这个曾经见证过无数次穿越的江畔,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对岸,黄鹤楼的灯光忽然闪烁了三下,像某种遥远的呼应。

李沛然抬头望去,仿佛看见千年前的那个月夜,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正举杯向今宵。

他知道,故事还远未结束。

而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