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有有心人拿着这本书去实地踏访,”湘云狡黠一笑,“他们会发现,虽然找不到那个酒肆,但在那些街巷的老地基、古树、甚至流传的口碑里,能触摸到某种奇异的‘既视感’。”
十五个日夜交替后,初稿在黎明时分完成。当李沛然敲下最后一个句号,书房里忽然安静得能听见晨光爬过窗棂的声音。两人对视,看见彼此眼中的血丝,也看见深处那团不曾熄灭的火。
打印出来的稿本厚厚一摞,封面是湘云设计的草图:左侧是黄鹤楼的钢笔画,右侧则是从楚漆器纹样中提炼出的流云凤鸟图案,中间竖排的书名采用宋代刻本字体,“黄鹤楼遇李白”六个字墨色深浅不一,仿佛刚从梦中浮现尚未完全凝实。
“来,按照传统,新书完稿要祭书神。”湘云忽然说。她从柜子里取出在唐朝养成的习惯——其实不过是三炷细香、一小碟武昌鱼干、一杯清茶。但仪式感让一切庄重起来。
香烟袅袅升起时,李沛然轻声念诵即兴所作的四句:“墨痕千载渡江云,鹤影今犹识旧文。莫问此身真或幻,楚山汉水已同春。”
话音落下的瞬间,书桌上那叠唐代手稿最上面一页,李白画的醉鹤墨迹忽然极短暂地亮了一下——就像夜空中一颗星子眨了眨眼。两人屏住呼吸,但光芒已逝,仿佛只是晨光造成的错觉。
“也许是批准。”湘云笑着说,眼中却有泪光。
当天下午,他们按照计划将部分样章和出版方案发给之前接触过的几家出版社。本以为要等待数日,没想到两小时后,一个陌生号码急切地打进李沛然手机。
“李先生吗?我是长江文艺出版社的副总编,姓楚。”对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您发来的稿子……我们编辑部传阅后,整个办公室都沸腾了。尤其是那首《江夏醉后赠少年》,我们请教了武汉大学的李教授,他说……他说这可能是近三十年来唐代文学最惊人的发现。”
李沛然稳住呼吸:“楚总编,请注意我们的出版要求——这本书必须以‘文学创作’而非‘学术考据’的面目出现。我们提供的是一个‘梦’,不是一份‘报告’。”
“明白,完全明白!”楚总编语速飞快,“这正是最绝妙的地方!但您知道吗?就在我们通电话前,我收到朋友转发的一条微博——”他发来一张截图。
截图显示,一个考古学博主@洛阳铲下有小鬼 在半小时前发布消息:“离奇!武汉某旧城改造地块,今天出土了一块唐代砖铭,残存‘醒酒’‘汤’等字,旁边还有疑似酒肆遗迹。更神奇的是,砖铭字体风格与李白早年书风极度相似,现场专家都懵了。坐标居然就在黄鹤楼附近……”
定位地址,正是湘云在“梦中地图”里虚构的那家酒肆所在街区。
电话两端同时陷入沉默。长江文艺出版社的楚总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某种敬畏:“李先生,这真的……只是个‘梦’吗?”
挂掉电话后,李沛然和许湘云长久地站在书房窗前。暮色中的黄鹤楼开始亮灯,一层层金色的光晕漫开,仿佛那座楼正在从历史深处浮出现世。
手稿静静躺在书桌上,最后一页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极淡的、仿佛被水渍晕开过的墨迹小字。两人之前从未注意到。
李沛然用放大镜仔细辨认,心脏骤然收紧。
那是李白的笔迹,却写着他们婚礼那天才决定的、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私密约定——一句只有他们两人懂的暗语。
湘云的手微微发抖:“这不可能……这页纸从唐朝带回来后,一直锁在保险柜里。”
窗外,长江的汽笛再次响起,这一次悠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带着某种跨越时空的回响。远处黄鹤楼的灯光忽然全部变成了温暖的橘色,就像一千多年前,那个江夏城的元夜,李白提着灯笼送他们回客栈时,巷口那盏照亮青石板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