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好意,沛然心领。”李沛然不卑不亢,“只是沛然志不在此。所求者,无非以手中之笔,书写心中所想,传承先贤文脉,而非成为他人仕途点缀之物。”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说道,“前日整理行囊,偶见太白先生手书,信中他还问起荆楚故人,提及与观察使张亮大人昔年同游终南山的旧事,言及张大人风骨峻峭,最厌趋炎附势之徒,令人感佩。”
他看似在追忆往事,实则点出了两层意思:一,他与诗仙李白关系匪浅,且有书信为证;二,他知晓周昉的顶头上司观察使张亮的喜好,并暗示张亮欣赏有风骨之人。
周昉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可以不把一个初出茅庐的文人放在眼里,却不能不顾及诗仙李白的影响力,更不能无视顶头上司的喜好。李沛然这番话,轻描淡写,却如同点中了他的死穴。他死死盯着李沛然,似乎想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李沛然坦然与之对视,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封信笺的边角,让那独特的、带有李白印记的笔迹和印鉴在周昉眼前一晃而过,随即收回。他并不需要完全展示,只需让对方确信无疑。
周昉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原本以为李沛然只是个略有才气、无根无基的年轻文人,可以随意拿捏,却没想到对方背后竟有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且如此善于借力打力。
就在周昉骑虎难下之际,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仆从惊慌失措地跑来禀报:“大人,不好了!别业西侧的库房……走水了!”
周昉大惊失色,也顾不得李沛然,急忙冲出书房。李沛然心中一动,也跟了出去。
只见别墅西侧浓烟滚滚,火势似乎不小。仆从们乱作一团,提水救火。混乱中,李沛然目光锐利地捕捉到,在救火的人群边缘,有两个身影行动迅捷,不似普通仆役,他们并未积极救火,反而趁乱迅速消失在通往泽边小径的方向。
李沛然心中疑窦顿生。这场火,起得太过巧合!恰在他与周昉对峙的关键时刻,而且那两人的行迹实在可疑。
火灾最终被扑灭,损失不大,但这场私宴显然无法再继续。周昉经过方才一番惊吓与李沛然的“敲打”,早已没了最初的气势,草草客套几句,便派人送李沛然与许湘云离开。
回程的马车上,许湘云听完李沛然的叙述,亦是心惊:“好险!若非你早有准备,借太白先生之名震慑于他,今日恐难善了。”她随即蹙眉,“只是,那场火……未免太过蹊跷。”
李沛然神色凝重:“正是。那火起得突然,更像是为了制造混乱,掩护某些行动。而且,我注意到那两个行迹可疑之人……”他沉吟片刻,“湘云,你记得我们刚到别业时,曾隐约听到后园有沉闷的伐木之声?周昉只说是修缮园林。”
许湘云回想了一下,点头道:“确有此事。你怀疑……”
“我怀疑,周昉借修缮之名,行私伐云梦泽畔珍稀林木之实!”李沛然眼中闪过厉色,“那些木材,或许就囤积在西侧库房!这场火,要么是有人想销毁证据,要么……是有人想借我们之手,将此事捅出去!”
这是一个更为危险的信号。如果他们无意中卷入了地方权贵的非法勾当,甚至成为了某些势力斗争的棋子,那么处境将比单纯的文坛纷争凶险百倍。
“我们必须尽快查清此事。”许湘云握紧了手,“若周昉真在盗伐林木,这不仅是败坏荆楚山水之景,更是触犯律法之举。”
李沛然颔首,目光投向窗外暮色中愈发显得神秘莫测的云梦泽。白日里权贵的威逼利诱,夜晚突如其来的蹊跷火灾,行迹可疑的神秘人……这一切,都预示着平静的湖面下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