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或者,逼他自乱阵脚。”李沛然对许湘云分析道。
他再次运用了现代思维。一方面,他让管事以“楚风书院”的名义,正式发布一则“严正声明”,刻印在木板上,悬挂于书院门口及城内几个重要书肆,明确指出市面上流传的《李太白荆楚遗风新编》等册子均为伪作,列举其中明显的错漏和并非其创作的诗词,提醒读者谨防上当,并保留追究伪造者法律责任的权利。声明措辞严谨,有理有据,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流言的扩散,也向外界表明了他的态度。
另一方面,李沛然策划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黄鹤楼遇李白》诗稿品鉴预热会”。他邀请了汉阳、江夏两地真正有影响力的文人名士、藏书家,以及包括王坊主在内的几位信誉良好的刻印坊主,在“楚风书院”进行了一场小范围的内部交流。
品鉴会上,李沛然并未过多谈论伪作风波,而是集中展示了《黄鹤楼遇李白》诗稿的部分精选内容。他亲自诵读,讲解创作背景,尤其是与李白同游荆楚的细节(自然是经过艺术加工的),以及诗中蕴含的荆楚文化深意。他展示了诗稿的手迹(部分由许湘云精心摹写),阐述了未来正式出版时,对纸张、雕版、印刷、装帧的精良要求,与市面上那些粗制滥造的伪作形成了云泥之别。
与会者皆被诗稿的质量和李沛然的诚意所打动,纷纷给予高度评价。尤其是当他展示一幅融合了《九歌》神只形象的楚风插画草图时,更是赢得满堂彩。这场高规格、高品位的内部品鉴会,无形中树立了“正品”的权威形象,进一步挤压了伪作的生存空间,也让那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文人们,更加倾向于相信李沛然。
消息传到崔明远耳中,得知李沛然不仅没有因伪作而名声扫地,反而借此机会,成功举办了一场提升格调的品鉴会,更是与大型刻印坊达成了出版意向,他气得几乎吐血。更让他坐立不安的是,他隐约听到风声,李沛然似乎已经查到了钱管家头上。
恐慌之下,崔明远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他急忙派人去联系那几家小刻印坊,要求他们立刻停止印刷,并销毁所有已印制的伪作和雕版,企图毁灭证据。
然而,这一切,早已在李沛然的预料和监视之中。
就在崔明远派出的家仆与城西小刻印坊秘密接头,搬运伪作册子和雕版,准备运往城外销毁时,李沛然带着王坊主以及几位在品鉴会上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恰好”路过。
人赃并获!
面对堆积如山的伪作、尚未销毁的雕版,以及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刻印坊主和崔府家仆,一切真相大白。几位老先生亲眼目睹此情此景,无不义愤填膺,对崔明远如此下作的手段深感不齿。
李沛然并未当场发作,而是请几位老先生作为见证,让王坊主和那被抓现行的刻印坊主签字画押,留下了确凿的证词。然后,他拿着这些证词,直接登门拜访了崔家如今的家主——崔明远的伯父,一位颇注重家族声誉的乡绅。
面对铁证,崔家主又惊又怒。他深知此事若宣扬出去,崔家必将颜面扫地,在荆楚文坛再无立足之地。他立刻唤来崔明远,当着李沛然和几位中间人的面,厉声呵斥,命其跪下认错。
在绝对的证据和家族的压力下,崔明远再也无法狡辩,面色灰败,冷汗涔涔,只得承认了因嫉妒而指使钱管家伪造、散布伪作的事实。
李沛然并未得理不饶人,他提出了自己的条件:第一,崔明远必须公开道歉(方式可商榷,但需有诚意);第二,崔家负责收回并销毁所有已流入市面的伪作;第三,赔偿“楚风书院”的名誉损失,以及此次事件调查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他着重强调,此事可限于小范围解决,不必闹得满城风雨,给崔家留了最后的颜面。
崔家主感激李沛然的“宽宏大量”,当即应允所有条件,并严令崔明远禁足思过。
经此一役,伪作风波彻底平息。李沛然不仅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危机,挽回了声誉,更借此机会展示了其过人的谋略和处事手腕,让那些暗中觊觎或轻视他人意识到,这位年轻的才子,并非仅有文采,更有雷霆手段。他在荆楚文坛的地位,变得更加不可动摇。
风波过后,“楚风书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雅致。这日,李沛然正在整理诗稿,许湘云拿着一封刚刚收到的信,步履轻快地走来,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
“沛然,你看谁来信了?是太白先生!”
李沛然精神一振,连忙接过信笺展开。信中,李白以他一贯豪迈不羁的笔触,问候了李沛然与许湘云近况,提及自己正在吴越之地漫游,畅饮高歌,并关切地问起李沛然在荆楚文坛的境遇,鼓励他坚持自己的创作道路。
然而,信的末尾,李白却笔锋一转,用一种略显凝重的语气写道:“……近来长安故友来信,言及朝中似有风云暗涌,权相李林甫权势愈炽,排斥异己,对不愿依附之文人多有打压。江湖虽远,亦需慎言慎行。贤弟在荆楚,声名日盛,恐已引起某些人物注意,望稍加留意,勿授人以柄……”
读到这里,李沛然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李白这封信,前半部分是闲适的问候,后半部分,却像是一声从远方传来的警钟。
“朝中风云暗涌”、“权相打压”、“引起某些人物注意”……这些字眼,与他之前在鹦鹉洲诗会上瞥见的那个神秘旁观者,以及此次伪作风波中隐约感到的那一丝超出崔明远能力的阴狠,隐隐重合起来。
难道,崔明远的挑衅和伪作攻击,背后还隐藏着更深层的推手?自己这“星火燎原”之势,不仅惊动了荆楚文坛,更可能已经触及了远在长安的某些敏感神经?
他放下信纸,走到窗边,目光越过汉水,仿佛要穿透这荆楚的青山绿水,望向那遥远而波谲云诡的长安城。一种山雨欲来的预感,悄然笼罩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