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月白,雾锁寒江。
一叶扁舟随波轻荡,船头李白举杯邀月,对影成三人,而船舱内,顾青(主角)却对着袖中那方寸之间、光泽日益黯淡的“未来秘器”(手机)忧心忡忡。电量仅剩十之一二,这穿越以来最大的依仗,眼看就要沦为一块无用的顽铁。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白日里他一时忘形,在与先生(李白)论诗时,几乎脱口背出一句宋词,虽及时刹住,但先生那若有所思的一瞥,已让他后背沁出冷汗。
昨夜泊船于洞庭湖畔君山之下,李白兴致极高,与当地渔夫共饮劣酒,听闻了无数湘妃泪洒竹斑、屈原行吟泽畔的传说。此刻,晨雾未散,江风带着水汽沁入肌骨,李白却早已起身,独立船头,任凭露水打湿衣襟,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以及远处那影影绰绰、承载着古老哀愁的君山,默然不语。
顾青奉上温好的酒,轻声唤道:“先生。”
李白未回头,只是抬手饮尽杯中物,慨然道:“青娃儿,你看这君山,可像一滴凝固的泪水?娥皇女英之悲,屈子之愤,千载之下,仍萦绕于此山水之间。这荆楚之地,连风里都带着愁绪与浪漫。”
顾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努力用现代的视角去感受这片土地的厚重:“先生所言极是。此地的悲欢,似乎不像别处那般轻易随风而散,反而沉淀下来,化入了每一寸泥土,每一缕风中,成了风景本身。仿佛这洞庭湖的波涛,拍打的不只是堤岸,还有时光。”
李白眼中精光一闪,对顾青这番“沉淀”与“时光”的论调颇为赞赏:“妙!青娃儿你虽年幼,悟性却高。这愁绪入了景,便是诗料。来,以此君山、湘妃为题,你可能品出几分滋味?”
这是考验,亦是点拨。顾青心头一紧,他知道不能再依赖手机里那些后世名篇,必须凭借自己的真实感悟,结合这些时日聆听李白教诲的所得,以及脑海中残留的现代文学理论,来应对此题。他沉吟片刻,谨慎开口:“弟子愚见,湘妃之泪,斑驳了竹,也浸润了楚地的文脉。其悲在于‘求不得’与‘永别离’,这份情感极其纯粹、极致,故而能穿越时空,打动后人。若作诗,或可不直写其哭,而写其‘望’,望穿秋水,望断天涯,那无尽的等待本身,便是最深的哀伤。”
“望?”李白抚掌,回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顾青,“不写泪痕,而写望眼?好角度!青娃儿,你总能给为师惊喜。这‘望’字, deed 比‘泪’字更显绵长与绝望!” 他兴奋地在船头踱步,衣袂飘飘,口中已开始喃喃推敲词句。
顾青暗松半口气,总算过关。他深知,这只是开始。
午后,舟行至汨罗江口附近。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与浑浊的江面几乎相接。风里带着腥湿的气味,两岸草木萧瑟,仿佛仍回荡着两千年前那位披发行吟的忠魂的叹息。
李白命船夫停船,他整了整衣冠,神色肃穆地向着江水遥祭一杯。他并未多言,但那份来自后世诗人对先驱者的敬意与共鸣,在沉默中显得格外沉重。
祭奠完毕,李白回到舱中,情绪似乎仍沉浸在历史的悲怆里。他提起笔,欲将清晨关于君山湘妃的灵感与眼前屈子风骨融为一体,落墨数行,却总觉得辞不尽意,难以捕捉到那跨越时空的、缠绕在荆楚山水间的精魂。他搁下笔,眉头紧锁,将纸揉成一团,掷于一旁。
“莫非江郎才尽乎?” 他自嘲一笑,端起酒壶豪饮,眉宇间却有一丝难以排解的郁结。
顾青在一旁默默研墨,见先生苦恼,心中焦急。他知道李白在寻求一种突破,一种能将古老传说与个人情怀、天地气象完美交融的境界。他脑海中飞速运转,回忆着李白今后的风格,思考着那些伟大诗篇的构成。他不能直接给出诗句,但或许可以引导。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先生,弟子以为,楚地之魂,不仅在悲,更在‘狂’。屈子《离骚》,上天入地,驱策龙凤,香草美人,其想象何其瑰丽狂放!湘妃之怨,亦是至情至性之狂。这‘狂’,是发自灵魂的不羁,是对命运的不甘与抗争。悲与狂,本就是一体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