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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金利镇毒影(1 / 2)

1995年8月的广东,正被副热带高压死死攥在掌心。珠江三角洲的暑气像浸了油的棉絮,闷得人胸口发堵,连风刮过镇口的老榕树都带着滚烫的触感。广东省高要市金利镇,这个靠着西江支流发展起渔业和小农业的镇子,往日里总飘着鱼腥与稻禾的混合气息,可这一天,死亡的阴影却先于台风,猝不及防地压了下来。

三药管理区的主街是条铺着碎石的土路,被来往的拖拉机碾出深浅不一的辙印。午后两点,日头最烈的时候,32岁的要卖村妇女李桂英提着半篮刚买的鸭蛋往家走。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尘土里瞬间洇成一小片湿痕。走到镇卫生院门口时,她突然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的土坯墙开始扭曲、旋转,像是有人在她脑子里猛地灌了一桶滚烫的泥浆。

“娘!娘你咋了?”跟在身后的七岁儿子陈小龙拽着她的衣角,稚嫩的声音里还带着吃冰棍剩下的甜腻。李桂英想回头说句“没事”,可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身子一软,重重地摔在碎石路上。鸭蛋篮翻在一旁,青白色的蛋壳碎了一地,蛋黄混着尘土流成一滩触目的黄。

小龙扑上去推她的肩膀,小手沾满了母亲额角磕出的血。“娘!你醒醒!”他哭喊着,可李桂英双眼紧闭,嘴唇乌紫,连呼吸都变得微弱。更可怕的是,没过两分钟,小龙自己也觉得浑身发软,手脚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他想爬起来去找人,刚撑起身子就眼前一黑,倒在了母亲身边。

“完了!完了!这怪病又传人了!”镇口补鞋的老王头最先尖叫起来。他的声音像丢进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街上零星的行人。有人慌慌张张地往家里跑,关门声、孩子的哭喊声混在一起;有人站在远处指指点点,脸色惨白,这半个月来,村里的猪、鸡死了一大堆,荷塘里的鱼浮在水面像铺了层黑布,现在终于轮到人了。

混乱中,几个年轻后生用木板搭了个简易担架,七手八脚地把母子俩抬上拖拉机。拖拉机突突地往镇卫生院冲,车斗里,小龙的小手还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可当医生扒开李桂英的眼皮,用听诊器贴在她胸口时,摇了摇头,那台老旧的听诊器里,已经听不到半点生命的搏动。小龙被紧急送进抢救室,半小时后,心电图机也拉成了一条直线。

消息传回要卖村时,李桂英的丈夫陈守业正在自家鱼塘边补网。他穿着齐膝的胶鞋,裤腿上沾着泥点,听到噩耗的瞬间,手里的网梭“啪”地掉在水里。“你说啥?”他抓住来报信的邻居,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当确认妻儿都没了时,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汉子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转身冲进柴房,拎起那把用来挖藕的锄头就往村外冲。

“跟我去拼了!是立新公司的毒水害死俺婆娘娃!”他的吼声震得院墙上的泥灰往下掉。中午还是热热闹闹的一家三口,转眼就剩他孤家寡人,这股子绝望化作了滔天怒火。同村的亲戚们最先跟了上去,接着是整个要卖村的村民,半个月来积压的恐惧、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几百人的队伍像潮水般涌向三药管理区的立新有限公司,锄头、扁担、木棍,成了他们唯一的武器。

立新公司的铁皮大门紧闭着,门后,十几个值班人员用身体死死顶着门板,汗水顺着他们的下巴往下滴。“你们干啥?杀人是犯法的!”保安队长张建军声嘶力竭地喊,手里的对讲机已经被他攥得发烫,“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犯法?你们排污害死人才犯法!”要卖村的村支书陈德明站在人群最前面,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前两个月麦苗枯死,鱼塘翻塘,你们说整改,结果偷偷生产!现在人都死了,你们还想抵赖?”

人群的咒骂声、砸门声混在一起,铁皮门被撞得“哐哐”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撞碎。二十多分钟后,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二十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从面包车上跳下来,迅速在公司门口拉起了警戒线。带队的是金利镇派出所所长黄志强,他刚从另一个纠纷现场赶过来,额头上的汗还没擦干净,就被眼前的阵仗惊得心头一紧。

“大家冷静!都冷静下来!”黄志强张开双臂拦在人群前,“死者的死因还没查清,不能断定就是公司的问题!咱们先等调查结果,不能冲动!”他说这话时,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从公司里探出头的管理人员,这立新公司是镇里的“重点企业”,搞金矿冶炼的,5月份试生产时就把附近的水搞得发黑,村民闹了好几次,镇里却因为要“发展经济”,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出了人命,他这个派出所长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没查清?人都死了还查啥!”陈守业举着锄头往前冲,“我婆娘娃死得不明不白,今天必须给个说法!”人群跟着往前涌,警戒线被拉得笔直,几名年轻警察死死拽着绳子,脸都憋红了。

“我看这事得查,但得科学地查。”立新公司的副总经理王建国从门后走出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人死了可能有多种原因,说不定是传染病,或者吃了别的东西。我建议送法医解剖,查清楚死因再说。”

“解剖?你敢动我婆娘娃的身子试试!”陈守业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举起锄头就要砸过去。黄志强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的腰:“老陈!冷静!解剖是为了查明真相,给你妻儿报仇啊!”

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打他!”,一块石头飞了过来,擦着王建国的耳朵砸在铁皮门上,迸出火星。黄志强知道再拖下去就要出人命,猛地拔出配枪,对着天空扣动了扳机~“砰砰!”两声枪响,像炸雷一样在镇上空回荡。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陈德明也赶紧拉住陈守业:“老陈,不能闹大!闹大了咱们有理也变没理了,还怎么给你妻儿讨说法?”他压低声音,“先回去,咱们联名写请愿书,让上面来查!”

在村干部和亲戚的劝说下,愤怒的村民渐渐散去。夕阳西下时,陈守业一个人坐在鱼塘边,望着水面上漂浮的死鱼,泪水混着汗水往下淌。他不知道,这只是这场噩梦的开始,死亡的毒影,才刚刚在金利镇展开它的翅膀。

三天后,三药管理区政府的办公桌上,堆起了一叠厚厚的请愿书,签名和按满红手印的纸页足足有几千张,核心只有一个:关闭立新金矿,查明死因,还死者公道。高要市政府紧急召开会议,要求公安机关彻查此事,可最大的难题摆在面前,陈守业等死者家属死活不同意解剖尸体,他们坚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解剖是对死者的亵渎。

调查陷入僵局时,更荒诞的一幕出现了。金利镇的村民们开始流传“触怒河神”的说法,有人说,立新公司排污污染了西江支流,得罪了河神,所以河神降罪,先是死牲畜,再是死人。镇外的观音庙前,挤满了求神拜佛的村民,香火缭绕得能呛得人咳嗽。有人带着供品跪在庙前,磕得头破血流;家家户户的门框上,都贴上了黄纸写的辟邪符咒,连镇里的学校门口,都挂起了道士画的“平安符”。

可符咒挡不住死亡的脚步。8月下旬,三药管理区的四个自然村——要卖村、金利村、禄村、茅岗村,陆续出现了更多“怪病”患者。症状都大同小异:突然头昏、抽搐、口吐白沫,最快的几分钟就没了气。金利村的张老太,早上还在院子里喂鸡,中午就倒在灶台边,手里还攥着没洗完的菜;禄村的小学生李伟,课间操时突然倒地,送到医院时已经没了呼吸。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镇里的卫生院挤满了患者和家属,病床不够,就用木板搭在走廊上;药品告急,护士只能用生理盐水给患者输液维持。更可怕的是,谣言开始发酵,有人说这是“霍乱”,有人说是“麻风病”,还有人说这是“外国传进来的怪病”。为了躲避“瘟疫”,大量村民收拾行李,拖家带口地往外地投亲靠友。镇里的学校停课了,工厂停工了,连镇口的菜市场都没人敢去,只有几只野狗在空荡的街道上乱窜。

有村民想去肇庆市避难,可一说是“金利来的”,对方立马关门拒客;甚至有亲戚在电话里说“你们别过来,万一传染了怎么办”。广东是改革开放的前沿,紧邻香港,这件事很快被香港媒体捕捉到。《大公报》《文汇报》都刊登了相关报道,标题触目惊心,《高要怪病夺数命,村民逃亡避瘟疫》。消息像长了翅膀,传到了台湾、韩国,甚至西方一些国家的媒体也进行了报道,给当地政府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9月1日,高要市和上级肇庆市组成联合工作组,进驻三药管理区。工作组刚到,就收到了一条重要线索:8月27日,要卖村村民陈广明发现自家鱼塘里的鱼苗全翻了肚子,浮在水面上白茫茫一片。他沿着鱼塘边排查,在靠近公路的草丛里,找到了十几个“毒鼠强”的空瓶子。陈广明赶紧报了警,派出所的人来取了证,却初步判断是“有人浑水摸鱼”,趁着金矿污染的风波,故意毒他的鱼泄愤。

“这绝对是关键线索!”工作组组长、肇庆市公安局副局长周志坚在碰头会上拍了桌子,“现在已经死了4个人,都是不明不白的。虽然家属不同意解剖,但从鱼塘的情况看,人为投毒的可能性很大!”

“可我觉得不对劲。”金利镇派出所的老刑警刘建国皱着眉,“如果是投毒,怎么能投得这么广?四个村子都有病例,涉及几十户人家。而且毒鼠强毒性烈,吃了马上就发作,可这几个死者,有的是在路边走,有的是在家里做饭,根本不是集中发病。更奇怪的是,一家人吃同样的饭、喝同样的水,偏偏只有老人和孩子死了,年轻人却没事,这不符合投毒的规律。”

刘建国的话让会议室陷入了沉默。大家都觉得有道理,可又找不到更好的解释。最终,周志坚拍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方面加大巡逻力度,排查可疑人员;另一方面,继续做家属的工作,必须争取解剖尸体,查明死因!”

从那天起,金利镇的主要街道、村与村之间的路口,都出现了巡逻队员的身影。他们穿着制服,带着手电筒和橡胶棍,24小时轮班值守。刘建国负责要卖村的巡逻,有天深夜,他和队员小张走在村道上,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远地,他们看见一个穿灰布衫的妇女,低着头快步往前走。

“谁?站住!干什么的!”刘建国大喝一声,手电筒的光柱直射过去。那妇女吓得一哆嗦,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慌乱。“我……我肚子疼,出来上趟厕所。”她的声音细细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们。

刘建国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中等身材,脸上带着农村妇女常见的风霜,手里攥着一个深色的布包。“这么晚了,上完厕所赶紧回家,别在外头晃。”他没多想,这段时间夜里出来上厕所的村民不少,大家都怕家里的厕所“不干净”。他挥了挥手,带着小张继续往前走。

他不知道,这个自称“肚子疼”的妇女,正是这场噩梦的始作俑者;更不知道,她手里的布包里,装着足以致命的毒药。这段被忽略的插曲,让投毒者的罪恶又延续了一个多月。

巡逻持续了三个星期,可死亡案件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到9月中旬,死亡人数已经上升到8人,中毒入院的有60多人。消息传到省里,省公安厅厅长梁国聚、卫生厅厅长黄庆道亲自从广州赶来,在三药管理区的临时指挥部坐镇,立下“问题不解决,绝不回省城”的军令状。国家公安部也派来了工作组,带着全国顶尖的刑侦和法医专家,加入侦破队伍。

9月16日早晨,要卖村的小男孩陈泽辉,攥着母亲给的五毛钱,跑到村头的小食店买粥。食店老板李嫂舀了一碗热腾腾的瘦肉粥,递给他:“阿辉,慢点喝,刚煮好的。”陈泽辉点点头,捧着粥碗往家走。回到家,他把粥分成两半,一半给了正在缝衣服的母亲,自己端着另一半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不到半个小时,陈泽辉突然抱着肚子尖叫起来,身体开始剧烈抽搐,口吐白沫。母亲吓得魂飞魄散,抱着他就往卫生院跑,可刚到门口,孩子就没了呼吸。而她自己,因为只吃了小半碗粥,一点事都没有。

这个病例让专家组眼前一亮,同一碗粥,吃得多的孩子死了,吃得少的母亲没事,这高度符合中毒的特征!医疗专家组组长、广东省人民医院的张教授立刻找到陈泽辉的母亲:“大姐,孩子死得蹊跷,只有解剖才能查出来是怎么死的,才能抓住凶手,不然还会有更多人受害!”

可陈泽辉的母亲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我娃不能被开膛破肚!他是被立新公司的毒水害死的,不用解剖我也知道!”任凭张教授和民警怎么劝说,她就是不同意。专家组没办法,只能对陈泽辉的尸体进行体表检验,指甲发绀、瞳孔缩小、口腔有异味,这些都是典型的中毒症状,但具体是什么毒,还是查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