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观而言,尽管在一些具体事务上办得颇为丢人,但在编织高层关系网络方面,丁书苗确实展现出了某种“天赋”。她曾在自己买下的五星级酒店里,举办“首都秘书界新春联谊会”。据公开报道,有四百多名来自中央及地方的秘书或前任秘书出席,其中不乏一些省部级以上官员的身边人。
此外,当时在北京颇具影响力的“西山会”,其主要成员多为山西籍的高官,仅有少数经过认可的山西籍富商才有资格参与并承担费用,丁书苗便位列其中。她还成立了“英才会所”,立志将其打造成世界顶级俱乐部,并成功邀请到英国前首相托尼·布莱尔作为座上宾。据称,法国、俄罗斯、越南、奥地利等多国的政要或前政要,都曾出任该会所的“高级别咨询理事”。
然而,即便在丁书苗最为大红大紫的时候,她的公司内部管理,依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草台班子”。虽然租用了京城最昂贵的写字楼,但其运作模式却与她当年经营小饭馆时相差无几,所有资金的大进大出,几乎全凭她一个人脑子记忆和口头指令,缺乏现代企业最基本的财务制度和监管流程。
丁书苗的文化水平始终是其硬伤。据她的小学老师回忆,她所有科目的成绩都“差得离谱”。她的发言稿绝不能超过一张A4纸,遇到不认识的字,下属必须用她认识的同音字在旁边标注。例如,“品牌”的“牌”她不认识,员工就得在旁边写上“拍”字。甚至连拼音她都无法识别。就是这样一个貌不惊人、近乎半文盲的农村妇女,究竟是如何被北京那个高深莫测的上层交际圈所接纳的?这恐怕是再多案卷也难以彻底揭示的谜团。
对于自己的“主子”刘志军,丁书苗所提供的服务是全方位的。除了运作关系、平息事端之外,还有一项重要内容便是“猎艳”。
他的好色在内部并非秘密,他喜欢在铁道系统内部“选秀”,以满足其私欲。然而,对于他这个级别的官员而言,仅“窝边草”显然无法满足其虚荣心,他们更需要带有“光环”的情人来彰显身份与地位,例如知名主持人、演艺明星等。
丁书苗对此心领神会,积极打入娱乐圈。她曾出资五千万元,参与投资新版电视剧《红楼梦》的拍摄。剧中几位年轻的女演员,如今都已成长为内地的当红明星。诗人赵lihua和摄影师李zhensheng曾实名爆料,在丁书苗的安排下,该剧多位女演员曾遭到刘志军的“潜规则”。李振盛的说法更为惊人,声称“剧中十二金钗无一幸免”。
2013年,曾在该剧中饰演“晴雯”的杨幂发表严正声明,澄清自己从未遭遇任何潜规则,关于她牵扯刘志军案的说法纯属谣言。饰演“黛玉”的蒋梦婕也公开表示,自己从未见过刘志军。而赵丽颖等其他女星则未作回应。两名爆料人也未因此番言论而被追究法律责任。
丁书苗为满足刘志军的性需求可谓鞍前马后,其“进献”的对象远不止女演员。刘志军案发后,调查人员披露,在2003年至2009年间,刘志军先后在多家豪华酒店、高档娱乐场所,与丁书苗出资安排的多名女性进行嫖宿。据称,刘志军的qgfu数量达到两位数,而丁书苗是其中的主要“介绍人”。
有了刘志军这座坚实的靠山,丁书苗在铁路系统内真正做到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甚至能拿到至高无上的“部令”——这是一种由铁道部调度部门直接下达的调度命令,在半军事化管理的铁路系统内具有绝对的权威。普通私营老板若能打通铁路分局层面的关系拿到车皮计划已属不易,而丁书苗却能每月稳定地拿到十个八个“部令”。
她也因此成为众多煤老板眼中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因为她总能搞到紧张无比的车皮计划。在铁路运力堪比黄金的年代,车皮计划直接决定了煤炭外运的能力和利润。丁书苗不仅利用“部令”和车皮计划为自己运输煤炭,还将富余的车皮计划转手倒卖给急需的客户。在运力最紧张的时候,一节车皮的“转手费”能被炒到近万元,而一列货车通常有三四十节车皮。这种无本万利的买卖,比辛苦发运煤炭来钱更快更轻松。
2003年,刘志军正式升任铁道部部长,手握更大的审批权,丁书苗获取车皮的能力也随之水涨船高。据《财经》杂志报道,当时铁道部内部一个公开的秘密是:刘志军每年会批给丁书苗的公司高达五百万吨的车皮运输指标。恰逢全国煤炭价格持续上涨,丁书苗借此机会赚得盆满钵满。司法材料证实,仅在2004年至2011年间,在刘志军的鼎力相助下,丁书苗及其儿子通过倒卖车皮指标和贩运煤炭,就非法获利高达4.43亿元。
2007年,中国高铁建设进入全面爆发期,更大的“买卖”降临了。刘志军亲自提醒丁书苗:“现在有很多人跑铁道部的项目,你也可以去找点单子做。”但他也特别嘱咐:“不能直接拿国企的钱,容易出事。”他指点了一条“安全”的路径:在铁路工程建设中,国企虽然不敢直接给回扣,但在拿到总承包权后,会将部分工程分包给私营公司,回扣可以通过这些私营公司转给中间人。
丁书苗能够帮忙拿到高铁工程项目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有人主动找上门来。其中一位关键人物名叫郑鹏,四十多岁,福建平潭人。平潭是中国有名的“隧道之乡”,据说全国八成以上的隧道工程都由平潭籍的工程队伍承建,郑鹏在圈内颇有名气。
丁书苗对铁路工程一窍不通,郑鹏却表示“无妨”。他交给丁书苗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一家企业的名称和一串代码,让她拿去“找领导批一下”。刘志军拿到纸条后,明知故问:“这条子是干嘛的?”丁书苗竟然答不上来。刘志军又问:“那关系可不可靠?”丁书苗回答:“很可靠。”于是,刘志军便依条批示了。
事后,刘志军吩咐丁书苗,以后类似的纸条必须写上具体的“标段、标地、额”,而且必须由丁书苗本人亲笔书写,因为她那歪歪扭扭、极具特色的字迹,刘志军一眼就能认出,这似乎成了一种独特的“防伪标识”。
就是凭借着这样五十三张看似儿戏的小纸条,丁书苗成功帮助二十三家企业在高铁建设中中标,涉及项目总金额惊人之巨,超过一千八百亿元,约占2010年全国铁路投资总额的四分之一!丁书苗个人从中获取的“中介费”高达二十四亿多元,这构成了她三十多亿非法所得中的最主要部分。
当然,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个“白手套”所掌控的巨额财富,并非完全属于自己。刘志军随时可以来这里“提款”。这不禁让人反思那个着名的论断——“人永远赚不到认知范围以外的钱”。丁书苗,显然是一个极其特殊的例外。
再举一例:2010年,铁道部主办“第七届世界高铁大会”。刘志军告诉丁书苗,她的公司可以与参与大会的二十多家国有企业签订合同,承揽广告业务。丁书苗竟然傻傻地问:“签这些合同挣不挣钱?”刘志军听后非常生气,觉得这女人简直是“猪脑子”。在他的亲自安排下,高铁大会上收取的一点二亿元赞助费,被直接转入了丁书苗公司的账户。刘志军还帮助丁书苗的公司一度垄断了高铁站的广告业务,有些车站原本已将广告业务外包,刘志军便派人一家一家地去谈判,强行收回。
2008年,在铁道部一位副司长的亲自陪同下,丁书苗的手下带着合同前往青岛站,要求签署广告承包协议。当时,青岛站仅平面媒体广告一项,年收入就有五百万元。但在刘志军的巨大压力下,该站不得不以每年一百万元的超低价格,将广告承包权拱手让给丁书苗的公司,而且一签就是二十年!
丁书苗的生意触角,甚至延伸到了高铁的核心零部件领域。“轮对”作为动车组的关键部件,每运行两百四十万公里就必须更换,市场需求巨大且持续。同时,轮对的质量要求极高,技术门槛不容小觑。最初,几家实力雄厚的老牌冶金企业都准备参与竞标。但他们很快听说,一位靠煤炭运输起家的女老板,已经通过铁道部高层搞定了此事。于是,这些企业纷纷识趣地退出了竞争。丁书苗名下的公司,最终成为了高铁轮对的“唯一供货商”,在短短十个月内,就签下了接近七十亿元的采购订单。
然而,利益攫取的疯狂背后,是质量隐患的滋生。2011年,一列上线运营仅半个月的动车组,在其关键的动力轴上发现了不明裂纹,引发了业内震动和安全担忧。
丁书苗的商业版图,堪称“既吃龙虾鱼翅,也不放过围碟”。从列车的座椅、卫生间洁具,到高铁声屏障,几乎无所不包,真正实现了“赢家通吃”。可别小看这些“围碟”,同样能做出天价。例如,由丁书苗司机实际掌控的一家公司,大量参与了高铁座椅的供应。根据他们的报价,一个一等座单人座椅的总价高达三万余元,VIP座椅更是达到惊人的十六万元。相比之下,业内老牌座椅厂商的报价能低三分之一左右,但却始终无法进入采购名单。
丁书苗甚至还将触角伸向了铁路投资本身。她在老家山西晋城,获得了“嘉南铁路”的投资权。这条连接晋煤外运两大动脉的地方铁路,在刘志军的“加持”下,成功说服了地方政府立项。嘉南铁路也因此被称为“中国第一条民营资本控股的铁路”。倘若没有后来的变故,丁书苗的故事,几乎可以被奉为“草根逆袭”、“霸道女总裁”的完美范本。
在家庭层面,丁书苗无疑扮演着顶梁柱的角色。她的丈夫性格内向,爱喝酒,对事业成功缺乏渴望。她的一子一女都是高中毕业后参军,随后又就读于学费高昂的商学院,开始为母亲的生意帮忙。
丁书苗本人住在北京朝阳公园附近的豪宅,每天清晨会到公园跑步锻炼。她在海淀区的知名高档社区“仁济山庄”也购置了房产,并特意安装了汉白玉栏杆以彰显气派。她还斥资三点五亿港元,在香港超级豪宅“天汇”购买了三个单位。
然而,表面的风光之下,危机已然临近。2010年11月,在山西晋城为丈夫操办的一场葬礼上,出现了一些形迹可疑的陌生人,他们手持DV在远处悄悄录像。这位朋友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一是这些不明身份者,他怀疑是办案人员在取证;二是,当地政府的领导们一反常态,全程未曾露面。要知道,那时的丁书苗可是地方政府极力追捧的“财神爷”。
丁书苗其实早已察觉到麻烦。就在那年3月,她计划前往瑞士探望儿子一家,在机场却被边检人员拦下,告知已被限制出境。显然,她早已进入了有关部门的调查视线。她四处托关系打听,究竟是因为什么问题在调查自己。
危机的导火索,竟是一份看似不起眼的小合同。2009年,审计人员在审计京沪高铁项目合同时,发现了一笔高达五千万元的可疑付款,资金被打入了一家早已注销的个人控股公司。审计人员询问项目负责人,这五千万元究竟购买了哪些设备?负责人闻言顿时慌了神,支支吾吾地表示“采购的设备尚未到货”,并声称合同是“上面”签的。更令人瞠目的是,他一边说着,竟一边拔腿就跑,试图逃离现场。经验丰富的审计人员也为之愕然,从事审计工作多年,如此场景实属罕见。
第二天,这位负责人又主动找到审计人员,编造了一个漏洞百出的理由,声称这笔钱是计划用于为“马达加斯加的项目”购买设备,因当地发生政变,故未能完成采购。他将故事扯到遥远的非洲,却根本无法糊弄专业的审计团队。事情很快真相大白:涉事企业是央企中国水利水电建设集团公司(简称中国水电),在丁书苗和刘志军的帮助下,中标了价值上百亿元的京沪高铁项目。中国水电原本希望丁书苗成立一家咨询公司来走账,以便支付中介费,但丁书苗未按此操作。结果,中国水电将一亿元资金直接打入了丁书苗女儿在香港注册的公司,另五千万元则在境内直接支付给了丁书苗本人。
东窗事发后,丁书苗希望刘志军能出面干预。刘志军闻讯震怒,责令她立即退款,并大骂他们“一群糊涂蛋!”。
审计人员顺藤摸瓜,又发现另一家大型国企在中标铁路项目后,以“咨询费”名义,从账外划给了丁书苗一亿元。当审计人员约谈丁书苗,询问她究竟提供了何种“咨询服务”时,发现她对项目技术、管理等核心内容一无所知。而那家涉事国企则爽快地承认了向丁书苗进行利益输送,并直言这是“招标潜规则”。得知此情,刘志军发出了绝望而又无奈的咆哮:“怎么能直接收这钱呢?不知道找几个账户过过桥吗?!”
感觉到危险逼近的丁书苗,开始了最后的挣扎与自救。她找到了国务院扶贫开发领导小组办公室的一位正厅级官员范增玉。范增玉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多做慈善,大量捐款,以此塑造正面形象,争取高层领导的关注。
丁书苗依计而行。范增玉为她安排在扶贫表彰大会上发言,在相关刊物上刊登她的慈善事迹。为此,丁书苗分三十八次向范增玉转去了四千多万元“活动经费”。然而,这些钱大部分都被范增玉中饱私囊。他甚至冒充领导给丁书苗发短信,使骗局显得更为逼真。
这套“公益洗白”的组合拳,确实在短期内起到了一些效果。在《福布斯》2010年发布的中国慈善榜上,丁书苗以年度捐款九千万元高居第六位。据统计,自2009年起,她的各类公益捐款累计超过三亿元。她的形象还被塑成雕塑,在全国进行巡展,以期获得领导的肯定。
然而,这种做法在明眼人看来,无异于饮鸩止渴。一位熟悉她的山西官员一针见血地指出:“丁书苗没有扎实的实体产业支撑,如此大规模的捐款虽然换来了社会名誉,但也极易引起相关部门的警觉。
她这么多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一查账,所有问题不就都暴露了吗?”
命运的终场哨声,在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日子吹响——2010年12月24日,平安夜。当晚,丁书苗正在北京王府饭店的咖啡厅里与人洽谈项目,被突然出现的办案人员当场带走。她在朝阳公园附近的豪宅也同步被搜查。其公司停在地库里的车辆多达二三十辆,警方不得不临时增调人手,才将所有车辆驶离。
丁书苗到案后,很快便供出了背后的“大佬”刘志军。她的证言,成为了突破刘志军案件的关键突破口。
那位曾被誉为“中国高铁之父”、绰号“刘跨越”的铁腕部长,终于在超高速的权力与欲望轨道上,彻底翻车。2011年2月的一天,在南京丁山宾馆,一群执行特殊任务的警务人员,根据北京的命令,带走了发型已显稀疏的刘志军。据称,当时他的房间内,还有两名女性。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刘志军平日极为迷信,长期在家中烧香拜佛,还在办公室里布置了“靠山石”。为了“驱邪镇岁”,他竟下令在铁道部大院门口摆放了一对石狮子。每逢重大工程开工,他必会找人依据黄历挑选“吉日”。然而,所有的这些迷信举措,最终都未能挽救他覆亡的命运。
在他落马五个月后,震惊中外的“7·23”温州动车追尾事故爆发,造成四十人死亡的惨剧。尽管刘志军已身陷囹圄,但舆论仍在追问:这位前部长是否应为事故埋下的安全隐患承担历史责任?
回过头来看丁书苗,她确实是“白手套”中一个极为特殊的案例,甚至可称为“小白”。她在法庭上坦白,自己其实并不完全清楚那些巨款具体是如何赚来的,只知道不断有巨额资金涌入她公司的账户。在中国水电的那个项目中,她没有遵照刘志军的嘱咐通过复杂方式走账,结果直接撞在了审计的枪口上。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在涉及权钱交易的五十多个项目中,唯有中国水电这个项目是由丁书苗亲自出面运作的。
丁书苗,这个没有文化却深谙人情世故的奇女子,清楚地知道刘志军对她的每一次帮助都标好了价格。她需要不断证明自己的“价值”。正如她对侦查人员所言:“刘志军在铁道部当副部长时,在铁路运力审批上关照过我,我挣了不少钱。我有了钱,就四处活动,为他引荐各方面的重要关系,并为他花钱拉关系。刘志军当了铁道部长以后,权力更大了,我对他更加言听计从,凡是他交代的事情,我都尽力去办,花多少钱我都不吝啬。”直到庭审时,提及刘志军,她依然满脸虔诚地尊称其为“老板”。
最终的审判为这段荒诞的传奇画上了句号。丁书苗因非法经营罪、行贿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并处罚金二十五亿元,没收个人财产两千万元。这个罚金数额,当年甚至超过了轰动一时的国美电器黄光裕案(罚金六亿元),刷新了1949年后个人罚金的最高纪录。她的女儿也因涉案被判有期徒刑七年。其儿子由于常年在瑞士经营公司,未卷入此案,得以幸免。
而她的后台老板刘志军,则因受贿罪、滥用职权罪,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据《纽约客》报道,刘志军曾明确要求丁书苗预留四亿元资金,计划用于贿赂相关领导。可惜,这场权力的“新跨越”尚未实施,便已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另有《证券市场周刊》综合多方信源报道,在丁书苗与刘志军的权钱交易背后,或许还隐藏着更为神秘的“高人”在居中安排、牵线搭桥。如果此说属实,那么刘志军或许并非丁书苗唯一的“BOSS”,他们所卷入的,也注定是一场层级更高、更为错综复杂的权力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