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拿起那些信,一封一封地看。信里的内容很暧昧,张德年在信里跟杨艳说“我想你”“等我把棉田打理好,就娶你”,还提到“等你来了,我给你租个房子,不用跟工友挤宿舍”。最关键的是,这些信从2000年一直写到2006年,就算杨艳结婚了,两人也没断了联系。
“难道是张德年杀了杨艳?”巴图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张德年已经结婚了,还有孩子,杨艳来找他,可能是想跟他复合,张德年不同意,两人起了冲突,张德年失手杀了杨艳,然后让弟弟张德月帮忙埋尸。现在张德月要被执行死刑,就想把罪名推到死了的阿杰身上,既帮自己立功,又帮哥哥脱罪,这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兄弟局”!
这个猜测让巴图兴奋起来,他立刻让人把张德年请到了公安局。
张德年比张德月大五岁,穿着一件深色的夹克,皮鞋擦得锃亮,看着很稳重。一进审讯室,他就主动跟巴图打招呼,脸上带着笑:“警察同志,找我有事?是我弟弟张德月的事吗?”
“先不说张德月,”巴图盯着他的眼睛,“你认识杨艳吗?”
张德年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认识,她以前在我承包的棉田采过棉花,是我的工人。”
“只是工人?”巴图追问:“我听说,你跟她关系不一般,还特意给她租了房子,让她从工友宿舍搬出去住?”
张德年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赶紧摆了摆手:“误会!都是误会!当时杨艳跟工友吵架,闹得很凶,我作为承包人,总不能看着她没地方住,就帮她找了个临时的房子,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巴图把一沓信放在他面前,“那这些信是怎么回事?你在信里跟杨艳说‘想娶她’‘要跟她过一辈子’,这也是误会?”
张德年看着那些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拿起一封信,手指微微发抖,过了好一会,才长叹了一口气:“是,我跟杨艳好过,2000年的时候,我们在棉田认识,我追的她。可她母亲不同意,我们就断了联系。后来她结婚了,我也结婚了,就没想过再跟她有牵扯。”
“那2006年8月,杨艳去棉田找你,是怎么回事?”巴图接着问。
“她跟我说想找份工作,采棉花挣钱,我就答应了。”张德年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在棉田的时候,确实跟我提过复合,可我已经有老婆孩子了,日子过得很安稳,我不想毁了这个家,就拒绝了她。我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就多给了她点工资,还帮她找了房子,没想到会被人误会。”
“那杨艳死了,你知道吗?”巴图突然提高了声音。
张德年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震惊:“她……她死了?怎么死的?我以为她采棉结束后就回家了……”
看着张德年的表情,巴图心里有点犯嘀咕——他的震惊不像是装的,难道真的不是他杀的?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承认跟杨艳的关系?”巴图追问。
“我怕我老婆知道,也怕别人说闲话。”张德年叹了口气,“我现在有房有车,有老婆有孩子,日子过得挺好,我没必要为了一段过去的感情,把自己的生活毁了。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杀杨艳,你们相信我。”
巴图盯着张德年看了很久,没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他又让人去查了张德年和张德月的接触记录——庭审时两人虽然见了面,但隔着老远,没机会说话;张德年给张德月送衣服时,民警检查得很仔细,没发现任何夹带。也就是说,张德年根本没机会跟张德月串供。
线索又断了。巴图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桌上的案卷,心里满是挫败——张德月在撒谎,这是肯定的,可凶手不是阿杰,也不是张德年,那到底是谁?
就在巴图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想起了自己的师傅——张毅。张毅是市局的老刑警,干了三十年警察,破过不少疑难杂案,经验丰富得很。前段时间因为抓小偷时被捅伤了腿,一直在医院疗养。
巴图买了点水果,去医院看张毅。病房里,张毅正坐在床上看报纸,腿上打着石膏,头发虽然白了大半,但眼神依旧锐利。
“师傅,我遇到难题了。”巴图把张德月的案子一五一十地跟张毅说了,从绑架碎尸到行刑前检举,再到杨艳的白骨和阿杰的死,一点细节都没漏。
张毅听着,手指轻轻敲着床沿,没说话。等巴图说完,他才抬起头,笑了笑:“你小子,还是太急了。张德月这个案子,问题不在别人身上,就在他自己身上。”
“师傅,您的意思是……”巴图愣了一下。
“你想想,张德月的犯罪记录——2005年诈骗,2007年直接就绑架碎尸,这个跨度太大了。”张毅慢悠悠地说,“人犯罪,就像走楼梯,得一步一步来,从小偷小摸,到抢劫,再到杀人,很少有人能一下子从诈骗跳到碎尸。中间肯定少了一环,而杨艳的案子,就是这缺失的一环。”
张毅的话像一道光,照亮了巴图的思路——对啊!从诈骗到碎尸,中间差了“杀人”这一步,杨艳的奸杀案,刚好填补了这个空白!也就是说,杀害杨艳的,很可能就是张德月自己!
“可他怎么知道阿杰死了?”巴图还是有点疑惑。
“看守所不是密封的,犯人放风的时候,能跟其他犯人接触。”张毅笑了笑,“你去查查,跟张德月同期关押的犯人里,有没有认识阿杰的。”
巴图一下子来了精神,立刻赶回局里,让人去查看守所的在押人员名单。没几天,就有了结果——有个叫克尔吉特的蒙古族青年,跟张德月关在同一个看守所,他既是阿杰的发小,又跟张德月认识。克尔吉特是2008年4月被捕的,罪名是盗窃,而阿杰是2007年4月死的,克尔吉特肯定知道阿杰的死讯。
“肯定是克尔吉特跟张德月说的!”巴图兴奋地拍了下桌子,“张德月知道阿杰死了,就想把罪名推到他身上,等行刑前才开口,就是因为他刚从克尔吉特那得知消息,还没来得及编好说辞!”
巴图想立刻去提审克尔吉特,可张毅却拦住了他:“别急,先别打草惊蛇。你先去跟克尔吉特聊聊天,就当是常规问询,看看他怎么说。”
巴图按照张毅的意思,以“了解在押人员思想动态”为由,找了克尔吉特。一开始,克尔吉特还嘴硬,说跟张德月不熟。可巴图没提阿杰,只是跟他聊起了89团的棉田,聊起了采棉花的日子。聊着聊着,克尔吉特就松了口,说自己跟张德月在放风的时候聊过天,还跟他说过阿杰在斗殴中死了的事。
“张德月当时怎么说?”巴图追问。
“他没说啥,就问了句‘真死了?’,然后就走了。”克尔吉特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他就是随便问问,没想到……”
证据有了,接下来就是攻破张德月的心理防线。可张德月还是老样子,不管民警怎么问,他都一言不发。
“师傅,还是得您出马。”巴图只好又去请张毅。张毅虽然腿还没好利索,但还是办了出院手续,跟巴图一起去了看守所。
2008年9月3号,张毅走进了审讯室。张德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他不认识这个老警察,心里多少有点警惕。
张毅没像巴图那样直接发问,而是拉了把椅子坐在张德月对面,笑了笑:“小伙子,别紧张,我不是来审你的,就是来跟你聊聊天。我听说你知道杨艳的案子,能不能再跟我说说?就当是帮我回忆回忆细节。”
张德月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疑惑——这个老警察跟之前的不一样,语气很温和,没有一点压迫感。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行,我就再跟你说一遍。”
接下来的半个钟头,张德月把之前的说法又复述了一遍,从杨艳和阿杰谈恋爱,到吵架,再到阿杰找他埋尸,说得跟之前一模一样。张毅一边听,一边在纸上记着,偶尔问一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当时阿杰找你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埋尸的时候,土挖了多深?”
张德月一开始还很警惕,回答得很谨慎,可问的问题多了,他也就放松了警惕,回答得越来越流畅,甚至还主动补充了一些“细节”,比如“当时风很大,把棉絮吹得到处都是”“阿杰的手上有个疤”。
就在张德月说得正起劲的时候,张毅突然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是阿杰杀了杨艳?”
张德月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因为阿杰死了啊!”
话音刚落,张德月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他猛地捂住嘴,眼神里满是慌乱——他怎么会说出这句话?
张毅放下笔,抬起头,看着张德月,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阿杰死了,所以你就把罪名推到他身上?因为死人不会反驳,对吗?”
张德月没说话,头垂得更低了,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节都泛了白。
“是克尔吉特跟你说阿杰死了的吧?”张毅接着说,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跟你说,阿杰在2007年4月的斗殴中被人捅死了,你就觉得机会来了,想借着检举阿杰,给自己争取条活路。可你忘了,纸是包不住火的。”
张毅把克尔吉特的供述录像放在张德月面前,屏幕里,克尔吉特清清楚楚地说:“我跟张德月说过阿杰死了的事,他还问我是不是真的……”
张德月看着屏幕,身体开始发抖。他知道,自己的谎言被戳穿了。
“杨艳到底是谁杀的?”张毅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查不出来吗?你从诈骗到绑架碎尸,中间少了一环,杨艳的案子,就是你干的!你以为你能蒙混过关,可你忘了,犯罪的轨迹,是藏不住的!”
张德月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盯着张毅看了很久,突然瘫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发出了绝望的哭声。
“是我……是我杀了杨艳……”
张德月的坦白,揭开了2006年那个秋天,发生在棉田里的罪恶。
2006年11月,采棉季结束了。杨艳从张德年那里领了工资,站在棉田边,心里满是失落——她跟张德年提了复合,却被拒绝了。她看着远处的戈壁滩,风把棉絮吹得漫天飞,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往哪去。
就在这时,一辆摩托车停在了她身边。“姐,去哪啊?”骑车的人是张德月,他是来给哥哥送东西的,刚好看见杨艳一个人站在那。
“我……我去车站,回家。”杨艳勉强笑了笑。
“正好,我顺路,送你吧。”张德月拍了拍摩托车的后座,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他早就知道杨艳跟哥哥的关系,也知道杨艳被拒绝了——他觉得,这个女人刚失恋,正是他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杨艳没多想,她认识张德月,觉得他是“自己人”,就坐上了摩托车。可她没想到,这一坐,就再也没能下来。
摩托车没往车站走,而是拐进了一片没人的棉田。张德月停下摩托车,一把抓住杨艳的胳膊,把她拽了下来。“姐,你跟我哥没戏了,不如跟我好吧?”张德月的眼神变得猥琐,伸手就去扒杨艳的衣服。
杨艳吓坏了,拼命挣扎:“你放开我!我不跟你好!你再这样,我就喊人了!”
“喊人?这里荒无人烟,你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张德月恼羞成怒,他没想到这个“离过婚的女人”竟然还敢反抗。他一把掐住杨艳的脖子,把她按在地上,强行侵犯了她。
完事后,张德月才发现,杨艳已经没了呼吸——他刚才掐得太用力,把杨艳活活勒死了。
张德月慌了,他看着地上的尸体,心里满是恐惧。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这里没人,只要把尸体埋了,就没人会知道。他在棉田的角落里挖了个坑,把杨艳的尸体埋了进去,还把她身上的工资搜了出来,骑着摩托车,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接下来的几个月,张德月每天都活在恐惧里,生怕警察找上门。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没人发现杨艳的尸体,也没人找他问话。他渐渐放松了警惕,甚至觉得自己很“聪明”,能把杀人的事瞒得严严实实。
这种“侥幸”,让他胆子越来越大。2007年3月,他听说史新静“有钱”,就动了绑架的念头。他以为自己能像上次一样,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可他没想到,警察会这么快找到他,还发现了那几颗没烧透的牙齿。
被判处死刑后,张德月一直没放弃求生的念头。直到2008年4月,他在放风时遇到了克尔吉特,从他嘴里得知阿杰死了的消息,才想出了“检举阿杰”的主意——他觉得,阿杰死了,死无对证,警方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他就能借着这个机会立功赎罪,保住一条命。
可他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张毅会从“犯罪轨迹”里看出破绽,没算到克尔吉特会说出真相,更没算到,自己会在不经意间,说出“阿杰死了”这个致命的破绽。
“我以为我很聪明,能骗过所有人……”张德月坐在审讯室里,声音嘶哑,“可我没想到,还是栽了……”
2008年10月,张德月因绑架罪、故意杀人罪,被再次判处死刑。这一次,没有检举,没有立功,更没有“借尸还魂”的诡谋——他亲手犯下的罪恶,最终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
行刑那天,巴图没有去。他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远处的戈壁滩,心里满是感慨。他想起了张德月第一次被捕时的油滑,想起了他行刑前的笑容,想起了杨艳和史新静的白骨——这世上哪有什么能逃脱法网的“聪明”?所有的算计,到最后,不过是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