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县 “2?14” 命案:一场始于欲望的不归路
1996 年的 2 月 14 日, Valentes Day,这个后来被年轻人追捧为 “情人节” 的日子,在四川渠县还只是个寻常的冬日。天是灰蒙蒙的,寒风卷着江边的湿气,刮过县城的街巷,把光秃秃的黄桷树枝桠吹得 “呜呜” 响。下午 2 点整,城郊派出所办公室里的挂钟刚敲完两下,值班干警老李正埋着头写台账,笔尖在纸上划过的 “沙沙” 声,突然被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劈断 —— 那铃声急促、刺耳,像根针似的扎进人心里。
老李手一顿,放下笔快步走过去。办公桌上的搪瓷杯里,早上泡的花茶已经凉透,杯底沉着几片蔫掉的菊花。他拿起话筒,刚 “喂” 了一声,就听见那头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发颤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派、派出所吧?后、后溪沟…… 杀人了!后溪沟出人命案了!”
“后溪沟?” 老李心里 “咯噔” 一下,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他放下话筒时,指节都有些发白,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丝苦笑。外人听着 “后溪沟” 像条河沟,可在渠县人眼里,这三个字早不是地理名词了 —— 它是县城南边那段国道旁的一片区域,原本是过往货车司机歇脚的地方,几家小旅馆靠着卖茶水、租床位营生。可从什么时候起呢?大概是 1994 年往后,货运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旅馆生意不好做了,有老板就动了歪心思:容留些女人在店里,客人住店时 “搭售” 服务,一来二去,生意竟火了。
久而久之,“后溪沟” 就成了色情场所的代名词。县城里的老人路过那片,会赶紧拽着孩子绕路,嘴里还念叨 “晦气”;年轻小伙子凑在一起打趣,会说 “要不要去后溪沟‘耍耍’”。老李在城郊派出所待了五年,处理过后溪沟的纠纷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 不是嫖客和小姐为了钱吵架,就是旅馆老板和客人因为 “服务不到位” 扯皮,最严重的一次,是两个男人为抢一个小姐打了架,头破血流的。可 “杀人案”,这还是头一遭。
“地址再说说清楚,具体在哪家旅馆?” 老李抓起笔,在纸上记着,声音尽量稳下来。
电话那头的人喘了口气,声音还是抖:“就、就在转盘那儿…… 叫兰陵旅馆!我没看清门牌号,但转盘那儿就这一家旅馆,好找!”
老李心里有了数 —— 迎渠路南段的三岔路口,那个转盘是县城的老地标了,中间有个小街心花园,种着几棵老黄桷树,冬天叶子落光了,枝桠光秃秃地指向天。兰陵旅馆就在转盘西边,两层楼,外墙刷的米黄色涂料,好些地方掉了皮,门口挂着块木牌子,“兰陵旅馆” 四个字的油漆都快掉没了,登记台就摆在门口,铺着块红色的塑料布,风吹过来时会 “哗啦” 响。
挂了电话,老李没敢耽搁,抓起桌上的警帽往头上扣,快步往所长办公室跑。所长老张正在看文件,听老李说完,“啪” 地合上文件夹:“走!叫上小王、大刘,带上勘查箱,赶紧去现场!”
几分钟后,派出所的三轮摩托就冲出了大门,“突突突” 地往南跑。风刮在脸上像刀子,老李坐在车斗里,心里乱糟糟的 —— 后溪沟这地方,藏着太多见不得光的事,这次杀人案,十有八九和那些龌龊事脱不了干系。
果然,快到转盘时,就看见兰陵旅馆门口围了一圈人。有附近的居民,穿着棉袄,手里揣着暖手宝,踮着脚往里面瞅;有路过的货车司机,靠在车头边,抽着烟小声议论;还有个卖糖葫芦的老头,担子放在路边,也忘了吆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旅馆门口。人群里时不时传出细碎的声音:“听说死人了,是个小姐”“咋死的?被杀了?”“造孽哦……”
老李和同事挤进去,就看见旅馆老板王强蹲在门口,脸色惨白得像张纸,双手抱着头,指缝里还沾着泥。他看见穿警服的过来,猛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警、警察同志…… 死、死人了!在、在 201 房间……”
王强大概四十多岁,个子不高,背有点驼,平时总穿着件黑色的棉袄,手里揣个保温杯。老李之前来查过几次房,知道他是个老实人,要不是生意难做,也不会干这种 “拉皮条” 的勾当。此刻他显然是吓懵了,说话时牙齿打颤,冬天里,额头竟冒出了一层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
“带我们上去。” 老张皱着眉,声音严肃。
王强点点头,转身往楼上走,脚步虚浮,差点踩空。楼梯是水泥的,窄窄的,墙面上满是涂鸦,还有些褐色的污渍,不知道是酱油还是别的什么。走到二楼,最东边就是 201 房间,门半掩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顺着门缝飘出来,混杂着旅馆特有的霉味和烟味,让人胃里一阵翻腾。
老李推开门,手里的手电筒往屋里照 —— 房间很小,也就七八平米,一张单人床靠着墙,铺着块花格子床单,此刻床单已经被血浸透了,从床头拖到地上,变成了深褐色的硬块。墙上溅满了血,有星星点点的喷溅状,还有几道长长的血手印,像是有人临死前抓过墙面。地板上积着一滩血,还没完全凝固,边缘已经发黑,一把黑色塑料柄的双刃匕首躺在血滩里,刀刃上的血珠还在往下滴,“嗒嗒” 地砸在地板上,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小王,赶紧拍照、取证。” 老张沉声道。
小王应了一声,拿出相机,闪光灯在狭小的房间里 “咔嚓” 响。老李蹲下来,仔细看着那把匕首 —— 柄长约十厘米,刀刃有一尺来长,磨得很锋利,刀柄上还沾着几根毛发。他没敢碰,只是用手电筒照了照,心里估摸着:这刀应该是凶手带来的,不是旅馆里的东西。
“王老板,你说说,到底咋回事?” 老张转向王强,语气缓和了些。
王强咽了口唾沫,双手还是在抖,他扶着门框,慢慢说起了上午的事 ——
今天中午 12 点半左右,来了个男的,说是要住宿。那男的看着二十出头,穿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劳动布外套,裤子是卡其色的,裤脚卷着,露出脚踝,鞋子是双胶鞋,沾了不少泥,像是从农村来的。他说话有点结巴,问王强:“老、老板,有、有房间吗?要、要…… 要小姐。”
王强一开始还犹豫 —— 最近派出所查得严,他怕出事。可那男的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在手里捏着,眼神里带着点急切。王强心里一动:这几天生意不好,能赚点是点。他就点了点头,说 “房间有,小姐也有,你先登记。”
男的登记时,王强看了眼身份证 —— 胡兵,1974 年生,三会镇人。登记完,王强把他领到 201 房间,然后就去找 “小姐”。店里有两个常来的,一个是穿红衣服的李姐,来了快半年了;另一个是石某,才来不到一个月,是李姐介绍来的,才十六七岁,看着还像个孩子。
王强先去找李姐,可李姐一听是胡兵,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去!那男的上次来就不对劲,眼神凶得很,我怕他找我麻烦。” 王强没办法,只好去找石某。石某当时正在楼下的小房间里织毛衣,听王强说有客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 她刚到这里,想多挣点钱,好给家里寄回去。
石某拿着自己的小钱包,里面装着几块零钱和一支口红,慢慢往楼上走。她穿件粉色的外套,牛仔裤,头发扎成个马尾,走起路来有点怯生生的。王强看着她进了 201 房间,心里还想着 “应该没事”,就回到门口的登记台,继续织他的毛衣 —— 他的毛衣织了快一个月了,是给儿子的,儿子在县城读小学,冬天冷。
可刚过了不到十分钟,就听见楼上传来 “啊” 的一声尖叫,紧接着是 “砰” 的一声,像是东西掉在地上碎了。王强心里一紧,赶紧往楼上跑。跑到 201 房间门口,就看见门半掩着,里面传来 “呜呜” 的哭声,还有男人的吼声。他推开门一看,吓得腿都软了 —— 石某躺在地上,身上全是血,胡兵手里拿着把刀,刀刃上全是血,正对着石某乱捅!
“你、你干啥子!” 王强喊了一声,可胡兵像是没听见,还是不停地捅。王强吓得魂都飞了,转身就往楼下跑,边跑边喊 “杀人了!杀人了!”。楼下的客人和邻居听见了,都围了过来。有人赶紧把石某从房间里抬出来,石某当时还有气,嘴里 “嗬嗬” 地喘着,眼睛睁着,却没了神采。旁边一个卖菜的农民,赶紧跑到附近的小卖部,用公用电话报了警。
“然后呢?胡兵去哪了?” 老张追问。
“跑了!” 王强说,“他捅完之后,看见我们围过来,就扔了刀,从后门跑了!后门通着一条小巷子,能到车站那边!”
老张立刻掏出对讲机,对着里面喊:“各小组注意!嫌疑人胡兵,男,22 岁,三会镇人,穿蓝色外套、卡其色裤子,胶鞋,可能逃往渠县车站,准备乘坐前往三汇的班车,立即布控!”
对讲机里传来 “收到” 的回应。老张又转向老李:“你留在现场,配合技术队勘查,我带大刘去车站!”
老李点点头。看着老张和大刘匆匆离开,他又走进 201 房间。小王已经拍完了照,正在用粉笔给匕首和血迹做标记。阳光从窗户缝里照进来,落在血滩上,把血照得发亮,那股血腥味更浓了,呛得人嗓子疼。老李看着墙上的血手印,心里叹了口气 —— 又是一桩因色起意、因怒杀人的案子,可这背后,藏着的是多少人的悲哀啊。
再说老张和大刘,骑着摩托往车站赶。渠县车站是露天的,就在县城北边,几条土路通向不同的方向,停着十几辆开往各乡镇的班车,车身上都沾满了泥。他们赶到时,正好有一辆开往三汇的班车准备发车,司机正在发动引擎,乘客们陆陆续续往上走。
“师傅,等一下!” 老张跳下车,大喊一声。
司机愣了一下,停了车。老张和大刘快步走过去,往车厢里看。车厢里很挤,过道上都站着人。老张的目光扫过,突然停在最后一排 —— 一个穿蓝色外套的男人,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正是胡兵!
“胡兵!” 老张喊了一声。
胡兵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他看见穿警服的,一下子站起来,想往车后门跑。可大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反剪在背后。胡兵挣扎着,嘴里喊着 “不是我干的!你们抓错人了!”,声音又尖又细,带着哭腔。
“是不是你干的,到所里再说!” 老张冷声道。
胡兵被押下了车,周围的乘客都探着头看,议论纷纷。胡兵垂着头,头发乱糟糟的,遮住了脸,可还是能看见他的肩膀在发抖。他被带上摩托时,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大刘扶了他一把,他才站稳。
回到派出所,胡兵被带进了审讯室。审讯室里很暗,只有一盏灯照在桌子上。老张坐在桌子后面,看着对面的胡兵 —— 他低着头,双手放在桌子上,手指绞在一起,指甲缝里还沾着点血污。
“胡兵,说说吧,2 月 14 日下午,你在兰陵旅馆做了什么?” 老张开门见山。
胡兵沉默了一会儿,肩膀开始抖动,然后 “哇” 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桌子上。他断断续续地,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
胡兵生在三会镇的一个小山村,家里穷,土坯房,漏风漏雨。父亲在他十岁那年就病死了,母亲身体不好,靠种几亩地拉扯他长大。他读书不行,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去镇上的砖厂干过几天,嫌累,又去帮人放牛,也没干长久。后来就天天在三汇镇的街头晃荡,和一群闲散青年混在一起,在茶馆里听人吹牛,说些男女之事。
他长到二十多岁,个子只有一米六,皮肤黑,脸上还有几颗麻子,又没正经工作,村里的姑娘没人看得上他。他心里急,也向往女人,可没机会。去年冬天,在茶馆里,有个老光棍跟他说:“渠县后溪沟有小姐,便宜得很,几十块钱就能耍一次,你要是想,我带你去。” 胡兵听了,心里痒痒的,可他没钱 —— 母亲种的粮食只够糊口,他自己也没攒下一分钱。
今年年初,他好不容易跟邻居借了点钱,又把家里的一袋玉米卖了,凑了 140 块钱。2 月 11 日那天,他揣着这 140 块钱,坐上去渠县的客车。客车是绿皮的,挤得满满当当,一路上颠颠簸簸,他坐在最后一排,心里又紧张又期待,手紧紧攥着口袋里的钱,生怕丢了。
到了渠县,已经是上午 10 点多。他先在车站附近吃了碗面条,三块钱,然后就往后溪沟走。后溪沟的路上有好多旅馆,门口都坐着女人,有的在织毛衣,有的在和男人说笑。他不敢进去,就在路边来回走,走了一遍又一遍。冬天的风很大,吹得他脸疼,耳朵冻得通红。他看着那些女人,心里又怕又想,直到天快黑了,才看见兰陵旅馆门口坐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
那女人二十多岁,留着齐耳的短发,涂着红色的口红,穿件红色的羽绒外套,在昏暗的光线下特别显眼。她看见胡兵过来,就笑着站起来,声音甜甜的:“兄弟,住宿吗?便宜,10 块钱一晚。”
胡兵的心跳得厉害,他结结巴巴地问:“有、有好耍的吗?”
女人捂嘴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你想耍啥子嘛?是不是想找个伴儿?”
胡兵脸一红,点了点头。
女人说:“包宿一夜 100 块,加上住宿费 10 块,一共 110 块,怎么样?”
胡兵摸了摸口袋,140 块钱还在。他算了算,来的时候车费 10 块,回去还要 10 块,吃饭要 10 块,剩下的 110 块正好够。他就点了点头,掏出 110 块钱递给女人。
女人收了钱,指了指楼上:“你先去 102 房间等着,半夜 12 点以后,我过来找你。”
胡兵拿着钥匙,上了楼。102 房间比 201 房间还小,只有一张床,一个掉漆的桌子。他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可还是觉得冷。他心里又紧张又期待,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就竖起耳朵听,以为是那女人来了,结果每次都不是。
好不容易熬到半夜 12 点,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胡兵赶紧爬起来开门,那女人溜了进来,还回头看了看,怕被人发现。她关上门,慢慢脱去外套,露出里面的毛衣,然后又脱了裤子,一丝不挂地钻进了胡兵的被窝。胡兵第一次接触女人,紧张得浑身发抖,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女人倒是很熟练,安慰他:“别怕,慢慢来。”
两个人折腾到凌晨 2 点多,女人说:“我去上个厕所,马上回来。” 然后就穿上衣服走了。胡兵躺在床上,心里还挺满足,想着 “这 100 块钱没白花”。可等了半个小时,女人还没回来,他就有点着急了,披上衣服下床去找。
他走到底楼的值班室,看见门没关严,里面有灯光。他凑过去一看,气得血都往上涌 —— 那女人正和一个男人躺在床上,盖着同一条被子!那男人光着上身,胸毛很重,看起来比胡兵高一个头,壮实得多。
胡兵推开门,喊了一声:“你不是去厕所吗?怎么在这里?”
女人慌了,赶紧拉被子盖住自己。那男人不耐烦地坐起来,瞪着胡兵:“你干啥子?滚出去!”
“我跟她讲好包宿的,她怎么跟你睡在一起?” 胡兵争辩道。
那男人笑了,不屑地说:“包宿?她愿意跟谁睡就跟谁睡,你管得着吗?老板不在,有事明天再说,赶紧滚!”
胡兵看着那男人高大的身材,心里有点怕,可又不甘心。他还想再说什么,那男人就站起来,推了他一把:“你是不是找打?”
胡兵被推得后退了几步,撞到了门框。他看着那男人凶巴巴的样子,不敢再说话,只好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那一晚,他再也没睡着,心里又气又恨,翻来覆去地想:“我出了钱,还被人耍了,这口气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