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 王寇成接过钥匙,插进锁孔时,指尖都在抖。
门开的瞬间,更浓的臭味涌出来,混杂着腐烂和粪便的气息。王寇成让所有人屏住呼吸,自己带头走进去。东厢房的杂物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挪开那堆草!
几个刑警七手八脚地扒开杂草,两具相拥的裸尸露了出来。尸体已经开始腐烂,皮肤呈现出青紫色,眼睛圆睁着,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狗日的! 王寇成一拳砸在墙上,封锁现场!
萝卜窖里的尸骨
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了商县。王建村的村民扶老携幼地往村口涌,被武警拦住时,就踮着脚往龙家院子里望。
听说了吗?挖出两具了!
我早说他家不对劲,常年关着门,臭得能熏死人!
前几年老有人往他家去,都是外乡人......
5 月 29 日傍晚,陕西省公安厅副厅长张景贤带着刑侦专家赶到。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龙家周围两米被圈了起来,干警们正用标杆探测土地。
王队,这边有问题! 一个干警突然喊道。
王寇成跑过去,只见标杆插进院子里的一块菜地,拔出来时,尖端沾着些发黄的苞谷叶和暗红色的泥土。
民兵挥着锄头下去,没挖几下,突然 地叫了一声,扔了锄头就跑。众人围过去,只见泥土里露出半截骨头,白森森的,像是人的腿骨。
张景贤脸色凝重:扩大范围,仔细挖。
夕阳把天空染成血红色时,一个长三米、宽两米的土坑渐渐显露出来。当表层的稻谷杆被揭开,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 坑里整齐地码着尸体,脑袋和脚交错倒置,像码柴火一样紧凑。
一层、两层...... 有人数着,声音发颤。
围观的村民炸开了锅,胆大的往前挤,胆小的转身就跑,还有人捂着脸哭:那不是我家二柱吗?他去年去城里打工就没回来......
直到天黑,挖掘才停下来。坑里约有八九具尸体,但明显还没见底。武警荷枪实弹地守在周围,军分区独立连也进入戒备状态,无线电话里不断传来指令:保护现场,不许任何人靠近!
5 月 30 日清晨,省厅的法医赶到。挖掘重新开始,尸体数目不断上升:10 具、20 具、30 具...... 当最后一具被抬出来时,总数停在了 33 具。
这是 3 号坑。 王寇成在笔记本上记下,手指抖得握不住笔。
就在这时,猪圈方向传来惊呼。干警们跑过去,只见一个新的土坑被揭开,里面又挖出 8 具尸体,排列方式和 3 号坑一模一样。
2 号坑。 张景贤的声音沙哑,继续搜。
6 月 5 日,在厕所东墙下,最后一个坑被发现,里面是 4 具早已骨化的尸骸。
总计 48 具。
恶魔的供词
龙志民被关在武警部队的办公室里,四周墙壁蒙着草垫子,四个墙角各站着一个持枪警卫。他戴着镣铐,却一点也不老实,整天念叨着:我是龙先进,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审讯开始了。王寇成把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 —— 那是 3 号坑的尸体。
龙志民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梗起脖子:啥意思?跟我没关系。
这些人是谁?
不知道。
你家萝卜窖里为啥有尸体?
龙志民突然笑了,露出黄黑的牙:我是为国家除害。
我三不杀:不杀科技人员,不杀国家干部,不杀职工工人。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低,我专杀残废人,杀那些憨憨傻傻的,他们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这话让审讯室里的人都愣住了。可查证后发现,死者里有复员军人、村支书,更多是像杜长英这样的壮劳力,根本不是他说的 残废人。
真相在一次次审讯中拼凑起来。龙志民从 1983 年开始作案,他总在西关车站转悠,专找那些 找活干 的外乡人,说 挖猪圈一天五块钱。把人骗回家后,趁对方睡着,用锄头或酒瓶砸死,扒光衣服埋进事先挖好的坑里。
为啥扒衣服?
洗干净能穿,头发攒多了能卖钱。 龙志民说得轻描淡写。
他甚至有个用烟盒做的笔记本,记着 1208 个人的名字,说是 听来的,记着玩。可上面既有商县公安局的炊事员,也有邻村的农民,没人知道他记这些想干什么。
严淑霞的证词更让人毛骨悚然。他杀第一个人时,我听见响声,不敢看。 她坐在轮椅上,眼神空洞,后来他让我洗衣服,那些衣服上都是血,我不敢说......
她曾托舅舅写过离婚诉状,说龙志民 虐待成性,行踪诡异,可有关部门没当回事。案发前几天,她吓得躲在亲戚家,龙志民怎么叫都不回去。
你就没想着报案?
谁敢啊...... 她突然哭了,他说要是我说出去,就杀了我全家。
迟到的正义
1985 年 8 月 30 日,陕西省检察院商洛分院以故意杀人罪对龙志民夫妇提起公诉。9 月 20 日,商洛地区中级法院判处二人死刑。
龙志民不服,上诉说:黄巢杀了 800 万都没事,凭啥判我死刑?
陕西省高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9 月 27 日,公判大会在商县体育场举行。龙志民穿着囚服,站在台上,脸上没有丝毫悔意。当宣判 立即执行 时,他突然喊道:我想不通!
枪声响起时,王建村的村民们聚在村口,没人说话。有人点燃了一挂鞭炮,说是 ,鞭炮声在山谷里回荡,像无数冤魂在哭泣。
龙志民的土屋后来被一个老人以 300 块钱买下,可老人住了没半年就搬走了,说 夜里总听见哭声。如今那屋子还在,荒草没了膝盖,窗户黑洞洞的,像只盯着人的眼睛。
他的女儿那年才 6 岁,在外婆家长大,因为父母的事,在学校总被欺负,没读完小学就辍学了。后来有人说她改了名,远嫁到新疆,再也没回来过。
案件结束后,公安部的调查显示,当地公安部门严重失职。江银山寻找弟弟时,两次反映情况都没回音;严淑霞的离婚诉状里明明透露出犯罪线索,却被束之高阁。如果这些能被重视,或许最后两位死者就能幸免于难。
很多年后,还有村民会说起那个夏天。南秦岭的雨水特别多,把龙家门前的土地冲刷得发红,空气中总飘着股说不清的味道。有人说,那是 48 个冤魂在等着一个道歉。
可道歉,终究是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