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隔壁房间传来郑梓杰的梦呓:“妈妈…… 我要妈妈……” 黎新来像被针扎了似的跳起来,李凤鸣慌忙去捂他的嘴:“别冲动!是孩子!” 但他已经冲进儿童房,小男孩正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满身是血的黎新来,吓得张开嘴要哭。
“不准叫!” 黎新来的声音变了调,菜刀挥下去的瞬间,他看见孩子领口那朵小红花。李凤鸣冲进来时,正撞见这一幕,她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就刺向黎新来。“你疯了!那是梓杰啊!”
刀尖划破他的大腿,血顺着裤管流进鞋子。黎新来捂着火辣辣的伤口,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突然觉得陌生。当李凤鸣再次挥刀时,他抓住她的手腕,将菜刀送进了她的喉咙。女人的眼睛瞪得滚圆,像是不敢相信。
楼梯间传来脚步声,黎新来浑身一僵。他转身看向双层床,郑婉雯正从栏杆缝隙里偷看,小脸煞白。“姐姐……” 她刚要叫出声,就被黎新如来捂住了嘴。小女孩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胳膊,像只受惊的小猫。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彻底安静了。黎新来瘫坐在血泊里,看着四具尸体,胃里翻江倒海。他想起李凤鸣说的 “做得干净点”,挣扎着站起来,用厨房里的各种刀在尸体上补刀,又找出那张 “月宫殿” 宣纸,写下早就背好的字。
凌晨三点,他锁好门离开警察宿舍。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流浪狗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黎新来低头看自己沾满血的衣服,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李凤鸣时,她穿着红色连衣裙,在舞厅的旋转灯
四
黄督察把黎新来的档案拍在桌上时,玻璃茶几震得嗡嗡响。“24 岁,广东惠阳人,去年偷渡来港,在建筑工地打黑工。” 他用手指点着照片上那个眉眼清秀的年轻人,“最关键的是,他懂电工,以前在老家是村电工。”
线人提供的消息显示,黎新来 4 月 5 日突然向工头请假,说要回大陆祭祖。“祭祖?清明都过了半个月了。” 黄督察盯着地图上从香港到惠阳的路线,“去查他的工友,尤其是跟他走得近的。”
警员在工棚的床板下搜出个铁盒,里面除了几张汇款单,还有一沓信纸。最上面那张是黎新来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和案发现场那张高利贷字条有惊人的相似。“这笔迹……” 证物科的同事推了推眼镜,“至少有八成相似度。”
更关键的线索来自一个姓王的工友。“凤姐经常来找阿来,有时候还给他带吃的。” 老王蹲在工地的沙堆旁,手里的烟卷快烧到手指,“前阵子我看见阿来腿上有伤,他说是被钉子划的,但那伤口看着像刀伤。”
黄督察站在深圳河的岸边,望着对岸模糊的灯火。黎新来已经逃回大陆,按照两地司法合作协议,引渡程序至少需要三个月。“不能等。” 他对身边的警员说,“去惠阳,秘密接触当地公安。”
在惠阳乡下一间破败的祖屋里,黎新来正帮着母亲喂猪。当穿着便衣的香港警察出现在院子里时,他手里的猪食瓢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跟我们回去吧。” 黄督察的声音很平静,“事情总要了结。”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照在黎新来毫无血色的脸上。起初他什么都不肯说,直到女警陈仪假扮记者走进来。“我想写篇关于新移民的报道。” 她递过去一杯热茶,“听说你在香港认识个女朋友?”
黎新来的手指突然收紧。陈仪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伤疤,那是被李凤鸣指甲掐的。“她对你很好吧?” 她轻声问,“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沉默了很久,黎新来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是她先提的……” 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她说郑炳和不肯离婚,说只要他死了,我们就能在一起……”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着那个血腥的夜晚,说到郑梓杰领口的小红花时,突然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第一个孩子…… 我手抖得握不住刀……” 他用头撞着桌子,“当第二个…… 砍下去的时候,我已经没感觉了……”
五
1988 年 5 月 30 日,香港最高法院的陪审团退庭商议了七个小时。当法官戴上黑色法冠时,旁听席上的郑家人都屏住了呼吸。黎新来穿着囚服站在被告席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
“黎新来,三项谋杀罪、一项误杀罪成立。” 法官的声音在庄严肃穆的法庭里回荡,“判处你死刑。” 郑炳强猛地站起来,想冲过去撕打被告,被法警拦住。他看着黎新来被带走,那个背影单薄得像片随时会飘落的叶子。
由于香港已多年未执行死刑,黎新来的刑罚最终改为终身监禁。在赤柱监狱的探视室里,他拒绝见任何人,只托狱警转交给郑家人一封信,上面只有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对不起。
案件审结后,黄督察去了趟葵涌。警察宿舍已经加装了门禁系统,每个出入口都有摄像头。他站在 b 座 510 室门口,这里已经换了新住户,门口贴着孩子的涂鸦画。“听说新住进来的也是个警察。” 同行的警员说,“刚结婚,老婆快生了。”
楼道里飘来饭菜香,黄督察想起郑炳和一家最后那顿晚饭。草莓蛋糕还在冰箱里,变形金刚的包装盒放在茶几上,孩子们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他转身离开时,看见墙上的公告栏里贴着新规定:警察宿舍居住权不再与婚姻状况挂钩。
多年后,陈仪成了重案组总督察。在整理旧档案时,她发现了黎新来的悔过书。最后一页写着:“如果那天没有走进那家麻将馆,如果她没有对我笑,如果……” 后面的字迹被泪水晕开,模糊不清。
葵涌警察宿舍后来被拆除,原址建起了葵翠邨公屋。在 3 栋 5 楼的某个单位里,住着一位姓郑的老人,那是郑炳强。每个清明节,他都会带着草莓蛋糕和变形金刚去墓园,墓碑上一家四口的照片已经有些褪色,但孩子们的笑容依然灿烂。
“阿和,婉雯,梓杰,” 老人用袖子擦着墓碑,“都过去了。” 风吹过墓园,带来远处公屋传来的笑声,那是新生命的声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