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墨香未散,那些歪歪扭扭却满载用心的字迹仍晾在案头,记录着方才启蒙的笨拙与坚持。阳光悄然西斜,将窗棂的影子拉得更长,空气中的暖意沉淀得更加醇厚。
容容并未立刻开始新的书写课程。她细心地将笔墨纸砚归置整齐,然后牵起涂山暮的小手,柔声道:
“暮儿,写字需要静心,而静心,需要先了解流淌在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来,容容姐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领着他,并未走向书房门外,而是绕过一排高大的书架,推开一扇隐藏在帷幔后的、不易察觉的侧门。
门后并非另一个房间,而是一道蜿蜒向上的木质阶梯,阶梯尽头,是一个开阔的露台。
这露台仿佛是专为眺望而设,位置极佳,几乎与不远处苦情巨树中部繁茂的枝桠平齐,举目望去,涂山连绵的屋脊、远方的山峦尽收眼底。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露台之上,竟也巧妙地布置成了一片小小的花园,种植着许多喜光的灵草花卉,甚至还有几株矮小的果树,枝叶间隐约可见青涩的果实。
此刻,夕阳的金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片空中花园里,为每一片叶子、每一瓣花朵都镀上了温暖的光边,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特有的、清新又充满生命力的芬芳。
“喜欢这里吗?”容容微笑着问。
涂山暮的碧眸瞬间被点亮了。
他用力地点点头,松开了容容的手,不由自主地走向一株开满蓝色星状小花的植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那柔软的花瓣。
置身于此,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和欢欣,仿佛鱼儿回到了水中,鸟儿飞入了山林。
容容走到露台中央,那里放置着几个柔软的蒲团。她示意涂山暮过来,在她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暮儿,闭上眼睛。”她的声音在温暖的夕阳和微风中也变得愈发空灵柔和。
涂山暮依言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失去了视觉,其他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他能听到微风拂过叶片发出的沙沙轻响,能闻到泥土、花香、阳光混合的复杂气息,能感受到夕阳照在皮肤上的暖意。
“放松你的身体,不要用力,就像快要睡着那样。”容容的指引如同催眠般温和,“忘记周围的声音,只感受你的呼吸。吸气……呼气……慢慢地,不要急……”
涂山暮努力跟着她的指示做,小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原本因为来到新环境而有些兴奋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很好。”容容赞许道,“现在,试着把注意力从外面收回来,收到你的身体里面。不要用眼睛看,不要用耳朵听,试着……用‘心’去感觉。”
“感觉你的身体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很温暖,很轻柔,像阳光,像水流……试着找到它。”
这是一个对初生者而言极其抽象的要求。涂山暮的小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色,他努力地“感觉”,但最初只能感受到心跳、呼吸和血液流动的微弱搏动。
容容并不着急,她继续用语言轻柔地引导,甚至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凝聚着极其微弱的、同源的引导之力,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就在这里,或者在心口,或者在小腹……静静地,等待它,呼唤它……”
时间一点点流逝。露台上的光影缓慢移动。
就在涂山暮几乎要被这种茫然的寻找弄得有些疲惫时——
忽然,一点极其微弱的、雀跃的暖意,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终于感知到春日的召唤,怯生生地、试探性地,从他心口那枚紧贴的玉佩下方,轻轻“跳”了一下。
那感觉转瞬即逝,却无比清晰!
那不是心跳,不是血液流动,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生机的能量波动!
涂山暮长长的睫毛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就想睁开眼睛。
“别动,暮儿,”容容及时制止,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喜悦,“抓住它!感受它!那就是属于你的力量!”
涂山暮立刻重新集中精神,全部的心神都追逐着那一点骤然出现又即将消失的暖意。他不再“寻找”,而是学着“等待”和“接纳”。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放弃主动搜寻,转而以一种全然开放、平静包容的心态去内观自身时,那一点暖意仿佛受到了鼓励,不再躲藏。
它以心口为源头,缓缓流淌而出。
那并非妖力常见的灼热、冰寒或凌厉,而是一种磅礴、温和、纯净至极的——生命气息。
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清澈见底,滋润万物;又如同森林深处最古老的树木吞吐的朝气,沉静而浩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