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反复雕琢着容容的心脏。那些被她视为寻常、甚至忽略的过往细节,此刻在失去的阴影下,变得如此清晰、如此鲜活,带着迟来的、令人窒息的重量!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掌心。那枚冰冷的、沾染着凝固血渍的玉佩,此刻竟仿佛有了生命般,传来一阵清晰的、灼热的温度!
那热度并非真实的火焰,却比火焰更烫,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绝望的悲鸣与控诉,狠狠地灼烧着她的掌心!仿佛那个少年离去时破碎的灵魂,正通过这唯一的信物,向她发出无声的呐喊!
“呃……” 容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一股尖锐的、混杂着巨大酸楚和迟来悔意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那名为“失去”的钝痛,不再虚无缥缈,而是变得无比清晰、无比沉重!
它不再是关于一个“失控下属”的遗憾,而是关于一个被她看着长大、曾在她身边安静存在、用尽全力想要靠近她、最终却被她亲手贴上“歧途”标签并彻底推开的……孩子的消逝!
她辜负了他的信任。
她忽略了他的痛苦。
她用最冰冷的话语,碾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微光。
她……失去了他。以一种无可挽回、无处寻觅的方式。
苦情树巨大的树冠在她眼中变得模糊,漫天的金色花雨如同倒流的时光碎片。那小小的、抱着水桶的身影,那安静的、在树下读书的身影,那捧着玉佩、惊喜惶恐的身影……与百草村尸山血海中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眸,与书案上这枚染血的冰冷玉佩,反复重叠、交织!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容容的眼角滑落。速度快得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它划过她苍白的脸颊,在下颌处微微一顿,然后无声地滴落,没入脚下松软的、铺满落花的泥土里,瞬间消失无踪。
只有那紧握着玉佩、指节发白的手,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她内心那场无声的海啸。
“暮儿……”
一声低哑的、带着浓重鼻音和无法言说痛楚的自语,从她唇间极其艰难地逸出。声音轻得如同叹息,瞬间便被飘落的花雨和夜风的呜咽所吞没。
“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声询问,并非寻求答案。
更像是一个被巨大悔恨和钝痛淹没的灵魂,在无边黑暗中发出的、徒劳而凄凉的悲鸣。
她问的是离去的陈暮。
问的是那个在百草村被逼入绝境的少年。
问的是那个被贴上“歧途”标签、最终选择彻底剥离的灵魂。
更是在问……她自己。
苦情树依旧沉默,只有金色的花瓣无声飘落,如同永恒的眼泪,覆盖着树下那道孤寂的身影,和她掌心那枚灼热如烙铁、冰冷如墓碑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