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荒原上的翅膀(1 / 2)

3月20日,昆士兰州,克朗克里以西的内陆荒原

正午的太阳悬挂在北昆士兰苍穹之上。地平线的桉树影在扭曲,远处干涸的河床长出裂纹。

对于牧场主吉姆·帕森斯来说,今天是绝望的一天。

在他那用瓦楞铁皮搭建的小屋里,五岁的女儿爱丽丝正躺在床上,呼吸急促而微弱。两个小时前,她在草垛旁玩耍时,一条受惊的棕伊澳蛇将毒牙刺入了她的小腿。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变成了可怕的紫黑色,肿胀正顺着淋巴管向上蔓延。

吉姆跪在床边,紧紧握着女儿滚烫的小手。他是个硬汉,在干旱和洪水面前从未低过头,但此刻,看着生命一点点从女儿体内流逝,他感到了彻骨的无力。

最近的医生在三百英里外的克朗克里镇。如果是骑马,哪怕换着跑死几匹好马,也要整整两天。而爱丽丝,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爸爸……渴……”爱丽丝的呓语像刀子一样割着吉姆的心。

就在这时,吉姆想起了不远处联邦政府去年刚刚补贴安装的、连接着全国无线电网络的收发报机。对于习惯了与世隔绝的吉姆来说,那个铁盒子一直是个摆设,但现在,它成了连接生死的唯一脐带。

吉姆冲进那个棚子,颤抖着手指,按下了那个红色的紧急呼叫键。

“救命……这里是帕森斯牧场……方位西偏北……蛇咬伤……孩子快不行了……”

电波穿透了燥热的空气,跨越了数百英里的荆棘与荒漠,抵达了克朗克里镇外的一片平整草地上。

那里,停着一架飞机。那是一架改装的海鹰二号双翼机。原本用于海上侦察的浮筒被拆除,换成了粗壮的弹簧减震起落架,机身被漆成了醒目的白色,机翼下喷涂着鲜红的十字标志。为了适应内陆的粗暴环境,它的机翼蒙皮换成了更耐磨的帆布,发动机进气口也加装了防沙滤网。

驾驶舱旁,约翰·弗林正在整理急救箱。这位年轻的长老会牧师,不仅是这架飞机的飞行员,也是这一大胆计划的倡导者。他坚信,科技一定能用来救人。

“收到信号!帕森斯牧场,距离180英里!”地面报务员大喊着冲出帐篷。

弗林没有丝毫犹豫,他跳进驾驶舱,对机械师竖起了大拇指:“启动!”

伴随着一阵沉闷而有力的轰鸣,航空柴油机喷出了一股淡蓝色的烟雾。这台发动机虽然比汽油机重,但它不挑食,扭矩大,且不易燃,正如这片土地一样粗砺而可靠。

螺旋桨卷起红尘,飞机在颠簸的草地上滑跑、加速,然后昂首冲向了天空。

在三千英尺的高空,弗林俯瞰着下方那片无边无际的荒原。在过去,这片荒原就是死亡的代名词。但现在,这双钢铁的翅膀正在重新定义时间和距离。

一个半小时后,当飞机的引擎声打破了帕森斯牧场的寂静时,吉姆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飞机在牧场边的一块平地上降落,滑行了不到一百米就稳稳停住。弗林提着急救箱跳下飞机,冲进小屋。随着一针抗蛇毒血清注入体内,十分钟后,爱丽丝的呼吸平稳了下来。

当吉姆·帕森斯跪在地上,抓着弗林的手泣不成声时,弗林只是拍了拍飞机的机翼,那是联邦工业力量的结晶。

“别谢我,吉姆。”弗林看着那台还在散发着热气的柴油机,轻声说道,“谢这台机器,还有……给它提供血液的人。”

西澳大利亚,奎那那,联邦炼油厂

如果说弗林的飞机是荒原上的天使,那么数千公里外的奎那那,就是为天使提供血液的心脏。

海风卷走了一部分热量,但炼油厂内部依旧热浪滚滚。这里不再是只有储油罐的简陋中转站,一座座高耸的裂解塔和精馏塔拔地而起,复杂的管道如同血管般缠绕在钢铁的躯体上,日夜不停地吞吐着来自荷属东印度的黑色原油。

埃奇沃思·戴维教授站在新投产的二号深加工车间里,手里拿着一份刚出炉的化验单。他的对面,是工程师埃利亚斯·索恩。

“这就是弗林牧师想要的东西?”戴维教授指着取样瓶里那种清澈透明、泛着微蓝光泽的液体。

“是的,教授。”索恩的声音里透着自豪,“高纯度航空煤油。我们改进了催化裂解工艺,去除了硫和杂质,辛烷值完全达到了那个苛刻的德国人的标准。它能让海鹰飞机在沙漠的高温下也不至于哮喘,飞得更高,更远。”

戴维教授点了点头,这瓶液体,就是连接克朗克里与奎那那的无形纽带。但他更关心的,是化验单下半部分的另一组数据。

“副产品呢?”他压低了声音。

“甲苯。”索恩指了指另一条管道,那条管道通向一个有着严密安保措施的独立储罐区,“这一批原油的芳烃含量很高。我们提取出的甲苯纯度极佳。利斯戈兵工厂的化学家昨天刚来过,他们说这正是他们合成tNt(三硝基甲苯)所急需的原料。”

“tNt……”戴维教授看着那个储罐区,神情复杂。

同一种原油,在炼油厂的分馏塔里,向左走变成了拯救生命的航空煤油,向右走则变成了威力巨大的烈性炸药。这就是工业化的双重面孔——它既是天使,也是死神。

“这批甲苯要优先供应给海军的鱼雷车间。”戴维教授做出了指示,然后看向窗外。

码头上,一艘悬挂着联邦旗帜的油轮正在卸货。而在它旁边,一艘吃水很深的货轮正在装载打包好的精炼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