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陷入了沉默。
他的宏大战略，都是建立在一个开放的、理性的、积极参与国际事务的澳大利亚的基础上。而这部即将到来的法案，将把这一切都彻底摧毁。它不是在保卫澳大利亚，它是在为这个国家建造一座华丽的、与世隔绝的白色监狱。
他第一次发现，他一手扶持起来的民意，正变成一头无法控制的巨兽，将要连同他一起吞噬。
“召见他们。”亚瑟的语气不容置疑，“今晚，就在这里。我要亲自和我的盟友们，谈一谈。”
当晚，联邦宫的书房里，气氛凝重如铁。
亚瑟、汤姆·霍根、比利·休斯。这三位曾经在对抗旧势力时并肩作战的战友，第一次，坐在了谈判桌的两端。
“汤姆，比利。”亚瑟没有绕圈子，直视着他们，“《移民限制法案》，必须停止。至少，必须修改。”
“恕难从命，殿下。”霍根的回答，同样强硬。这位工运领袖，面对牧场主的威胁时不曾退缩，此刻也不会。“这是我们工会联盟，是我们工党，对全体澳大利亚劳动者的承诺。联邦可以没有钢铁厂，但不能没有工人的饭碗。”
“饭碗？”亚瑟站起身，走到海图前，“你们的眼光，就只在那个饭碗上吗？看看这里！”
他指着地图上的马尼拉和上海。
“我们的战略是什么？威慑日本，联合美国，开拓中国！我们需要一个稳定的太平洋，一个可以让我们倾销商品、获取资源的亚洲！而你们的法案，是在同时羞辱这三个国家！你们是在逼着他们，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那是政治家的事情，殿下。”比利·休斯推了推眼镜，他的声音冷静而锐利，“我们只知道，如果今天一个亚洲劳工，愿意用一半的薪水，抢走一个白人码头工人的工作。那么明天，就会有一万个这样的劳工，来瓦解我们用《劳资关系契约》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我们的工会，我们的最低工资标准，我们所有的社会进步，都将化为泡影。”
“你们在扼杀这个国家的未来！”亚瑟的声音里，带上了怒火。
“我们是在保卫这个国家的现在！”霍根猛地一拍桌子，这位老工人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殿下，您给了我们尊严。现在，请您让我们保卫这份尊严。这是我们支持联邦的底线。没有这个，就没有工会，没有工党，也没有您在议会里的多数席位。”
“你是在威胁我吗，汤姆？”亚瑟的蓝眼睛里，寒光一闪。
“不，殿下。”霍根缓缓地站起身，他那魁梧的身躯，在亚瑟面前投下了巨大的阴影，“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转向比利·休斯。休斯也站了起来。
“我们会在明天上午，准时提交法案。”休斯用一种近乎宣判的语气说道，“议会将会通过它。我们希望您能签署它。”
“如果我不签呢？”亚瑟冷冷地问。
“那么，”霍根看着这位他最敬仰的领袖，说道，“工党将退出执政联盟。工会联盟将号召全国，从明天中午十二点开始，举行无限期总罢工。”
“纽卡斯尔的钢厂会熄火。卡尔古利的矿井会停工。横贯大陆的铁路上，不会再有一列火车开动。悉尼号，将得不到一块补给的煤炭。”
“殿下，您缔造了这个国家。请不要逼我们，亲手将它停下来。”
说完，两人向亚瑟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他们转身，走出了书房。
亚瑟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海图前。他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孤独。
他赢得了与旧贵族的战争，却在胜利的顶峰，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民，将死了。
他被困在了堪培拉。他一手打造的白色堡垒，即将成为他自己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