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邦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如果说刚才的水泵问题,他还能用“蒙对了”来解释。
那现在这个,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因为橡胶密封圈被臭氧腐蚀的问题,是他在一本国外最新的化工材料期刊上才看到的理论!他正准备写个报告,申请换成更耐腐蚀的氟橡胶密封圈!
这个何厂长……他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这根本不是管理层该懂的东西!
看着刘振邦那副见了鬼的表情,何雨柱心里暗笑。
开玩笑,后世那些食品工业论坛里,关于克朗斯老旧生产线的魔改方案,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些在九十年代初算是尖端难题的东西,在后世的工程师眼里,简直就是新手村的入门教学。
他没停下脚步,继续“巡视”。
“糖浆混合罐的搅拌桨叶角度不对,这个角度只能做低粘稠度的单糖浆,做不了我们新产品需要的复合果葡糖浆,搅不匀。”
“压盖机的扭矩设定也有问题,太大了,超过了玻璃瓶的应力极限,所以我们厂的汽水瓶口,经常会发现细微的炸裂纹。”
“还有那边的贴标机,光电感应器早就该淘汰了,误差太大……”
何雨柱每说一句,刘振邦的脸色就白一分,额头上的冷汗就多一层。
到最后,他看着何雨柱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慎、抗拒,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惊骇和……崇拜!
这哪里是什么不懂技术的外行?
这分明是一位深不可测的顶级专家!
他指出的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扎在了这条生产线的要害上,全都是他们技术组想解决却一直没能力、没资金去解决的核心难题!
跟在后面的何雨水和周宇,已经彻底傻眼了。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内容:
老板,您到底是开厂的,还是开挂的?
“哥……你啥时候还懂修机器了?”何雨水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周宇则是扶了扶眼镜,镜片下的双眼闪烁着狂热的光。
他低声对何雨水说:“我好像明白了……老板对付工人用现金,对付干部用大肉,对付这帮技术宅……他直接把自己变成了技术本身!”
终于,当何雨柱站定在生产线的尽头时,刘振邦再也忍不住了。
他几步冲上前,因为激动,声音都带着颤音。
“厂长!您……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何雨柱转过身,看着这个固执了一辈子的老工程师,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他拍了拍冰冷的机器外壳,答非所问。
“刘总工,这条生产线,就像咱们食堂里那口用了几十年的大铁锅,底子是好钢好铁,扎实。”
刘振邦愣愣地听着。
“可用的时间长了,锅底积了厚厚的黑灰,锅沿也磕出了豁口,炒出来的菜,自然就没了当年的味道。”
何雨柱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感染力。
“外面的人,看到这口破锅,都说该扔了,换个新的不粘锅。方便,省事。”
“但他们不知道,只有这种千锤百炼的老铁锅,用大油养着,用猛火烧着,炒出来的菜,才有那股子独一无二的‘锅气’!”
“那才是我们真正的传家宝!”
何雨柱的目光,变得灼热起来。
“我买德国生产线,那是添个新灶台,火力更猛,更先进。”
“但我们真正的核心,是要把这口老锅,重新‘开锅’!刮掉铁锈,补好豁口,用最好的技术、最好的零件,把它重新养起来!”
“我要让它炒出比当年更香的菜!”
刘振邦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的技术人员的火焰,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知己!
眼前这个年轻人,是真正懂他、懂这条生产线的知己!
“厂长!”
刘振邦激动地从兜里掏出一卷被摩挲得已经发黄的图纸,在机器的平台上“哗啦”一下展开。
“您看这里!这是我半年前画的改造方案,只要能把这里的齿轮组换成高精度的,再把控制电路板……”
曾经那个沉默寡言、固执古板的老工程师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双眼放光,抓着何雨柱的胳膊,唾沫横飞、滔滔不绝的技术狂人。
何雨柱没有丝毫不耐,反而认真地凑过去,和他头挨着头,在那张陈旧的图纸上,指指点点。
“这个思路很好,但电路板不用这么复杂,用pLc可编程控制器代替,稳定性和扩展性更好……”
“还有这里,轴承不要用滚珠的,换成圆锥滚子轴承,承载力能提升百分之三十……”
夕阳的余晖,从天窗洒落,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一个年轻的老板,一个年迈的工程师,就这样趴在一堆废铁上,为它的重生,激烈地争论着,规划着。
那一刻,何雨水和周宇仿佛看到,这具冰冷的钢铁巨兽,它的心脏,在沉寂了数年之后,终于,重新开始了微弱而有力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