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旧臣反思(2 / 2)

他拿起那本《昭明律草案》,指尖划过上面清晰印刷的条文。

“这律法,条条框框,看似冰冷,却力求将权力也关进笼子里。重视工匠,是因为工匠能造出强国利民之器;重视商贾,是因为商贾能流通有无,创造财富;甚至……重视农夫,也不再是口头上说说,而是真的要均田减赋,推广新法。”

他抬起头,看向赵元朗,眼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却也有一丝微弱的光。

“若这‘新规矩’,真能让百姓富足,国家强盛,让我华夏不再受外敌欺凌……那我辈坚守的所谓‘道’,又到底是什么?是几句圣贤书上的教条,还是这实实在在的天下安宁,百姓乐业?”

赵元朗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柳文渊这样的老翰林,内心的转变需要时间,但种子已经种下。

同一片月色下,城南一座略显僻静的宅院里,前禁军副统领、败军之将韩虎,正对着一坛烈酒,独酌。

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伤痕累累,记载着无数沙场征战的痕迹。

“吨……吨……吨……”

他仰头灌下大口辛辣的液体,酒水顺着嘴角流下,与胸前的汗水混在一起。

“败了……呵呵,真他娘的败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不甘,却又有一丝服气。

他永远忘不了,雍京城外那场决战。昭明军的炮火如同雷神震怒,密集得让人窒息;那些穿着怪异灰布军装的士兵,行动迅捷,火力凶猛,完全不是旧式军队的战法。

他麾下最精锐的骑兵,甚至没能冲到对方阵前百步,就被一种射程极远、精度奇高的火枪成片撂倒。

那不是战斗,那是屠杀。

“科技……格物……”韩虎又灌了一口酒,狠狠将酒坛顿在石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曾经嗤之以鼻的“奇技淫巧”,在战场上给了他最深刻的教训。

“当兵吃粮,给谁卖命不是卖?”一个粗豪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是他的老部下,现在的昭明军一名小队正,叫王犇。王犇提着一只烧鸡,大大咧咧地坐在对面。

“韩头儿,还琢磨呢?”

韩虎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犇撕下一条鸡腿,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俺现在是看明白了!跟着共主干,痛快!军饷足额发,从不克扣!抚恤金给得厚厚的,兄弟们没了后顾之忧!”

他抹了把油嘴。

“打仗更是没得说!以前咱们拿刀片子拼命,现在?火炮开路,火枪点名!伤亡小了多少?这才是对咱们当兵的人命负责!”

韩虎沉默着,抓起酒坛又喝了一口。王犇的话,糙理不糙。

他回想起投降后,郑知远将军找他谈过一次话。没有折辱,没有嘲讽,只是平静地分析了旧军为何会败,新军强在何处,并问他是否愿意将一身本事,用来训练新兵,用来保卫这即将到来的、可能不一样的天下。

当时他梗着脖子没有答应。

但现在……

他抬起头,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月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身上的旧伤似乎在隐隐作痛,但那颗在沙场上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却第一次有了一丝柔软的触动。

或许,忠诚,不该只献给一座腐朽的宫殿,一个昏聩的君王。

或许,真正的勇武,在于顺应大势,守护那些真正值得守护的东西——比如,这个正在努力让更多人吃饱饭、穿暖衣的新朝。

他猛地站起身,将剩下的半坛酒泼在地上,酒水渗入泥土,仿佛在祭奠逝去的过去。

“王犇!”

“在!”王犇立刻站直。

“明天……带老子去新军的演武场看看!”韩虎的声音依旧粗豪,却透着一股决绝。

“得令!”王犇咧嘴笑了。

这一夜,雍京城内,不知有多少像柳文渊、韩虎这样的旧臣,在经历了震惊、排斥、迷茫之后,开始了痛苦而必然的反思。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有人选择拥抱,有人被迫适应,但无人能够阻挡。

而在这反思的暗流之下,新朝的根基,正悄然变得更加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