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细化。
凡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丁,除残疾及特殊技艺者,皆需接受军事训练,编入各地守备团练。
农闲时集中操练,农忙时轮番戍卫。
各地工坊、矿场、商号,按规模比例,组建护厂队、护矿队,亦需接受军事指导,战时为军,平时为工。
鼓励女子参与后勤、医护、通讯等辅助军务。
举国之力,共筑防线!
这道旨意,以最快的速度,通过驿站、通过皇甫嵩的“暗刃”、通过一切可能的方式,传遍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引发的震动,远超之前的加税和募捐。
这是将整个帝国,彻底拖入了战争的泥潭,不留一丝余地。
抵抗和混乱,不可避免。
在帝国腹地一个平静的村庄。
如狼似虎的差役和驻军小队带来了皇帝的旨意。
所有符合条件的男丁,必须登记造册,参加操练!
老村长颤巍巍地站出来。
官爷……地里的庄稼眼看就要收了,壮劳力都去当兵,这……这粮食怎么办?一家老小怎么活?
差役板着脸,扬了扬手中的公文。
这是圣旨!抗旨不遵,以谋逆论处!粮食重要,还是江山重要?
一个青年忍不住喊道。
江山江山!皇帝老子在京城享福,凭什么让我们去送死!我爹和我哥都死在永昌了!我家就剩我一个男丁了!
放肆!
带队军官勃然变色,拔刀出鞘。
现场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村里曾经在边军服役、瘸了一条腿的老兵站了出来,他走到那青年面前,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混账东西!
老兵怒目圆睁。
没有国,哪有家?奥伦特的刀都快架到脖子上了!你还想着你那一亩三分地?等红毛鬼打过来,你连地都没得种!
他转身,对着军官和差役,挺直了佝偻的背脊。
老朽虽残,尚能教导后生如何握刀!这村里的团练,老朽来牵头!
类似的情景,在帝国各地以不同的形式上涌。
有抵抗,有悲愤,有绝望。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爆发出的、近乎原始的生存本能。
在巨大的外部威胁下,在国家机器强力的推动下,全民皆兵的国策,开始以一种粗暴而有效的方式,艰难地推行。
城池里。
工匠们在工坊外排队,由退伍老兵教导如何结阵,如何用工具搏杀。
商铺的伙计们,在打烊后练习弓弩。
甚至连书院的学生,也开始学习基础的战场救护和旗语。
乡野间。
农忙的间隙,田埂上、打谷场上,随处可见进行简单队列和刺杀训练的农夫。
虽然动作笨拙,武器简陋,但那股被逼出来的狠劲,却让人心惊。
寒川帝国,这个庞大的巨人,正在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将每一分血肉、每一根骨骼,都锻造成武器。
林牧之站在皇城最高的角楼上,俯瞰着这座正在变身为巨大兵营的京城。
灯火比往日稀疏了许多,却多了许多移动的火把长龙,那是夜间巡逻的团练。
风中传来的,不只是往日的市井喧嚣,更夹杂着隐约的操练号子和兵刃撞击声。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是在透支国本,是在玩火。
但他没有选择。
皇甫嵩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他身后。
陛下,各地暗流汹涌,怨气不小。尤其是一些地方大族,对征调其庄丁和护院极为不满。周文渊府上,近日访客络绎不绝。
林牧之没有回头。
让他跳。朕正愁没有杀鸡儆猴的机会。
他的目光投向南方,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永昌城下的血火,看到了沧澜江上的孤舟。
慕容铮……你还活着吗?
你是否知道,你的帝国,正在为你,为所有前线将士,进行着怎样一场绝望而悲壮的动员?
全民皆兵。
听起来悲壮。
实则无奈。
这是一场用整个民族的未来做赌注的豪赌。
赌赢了,寒川或许能浴火重生。
赌输了……
万劫不复。
夜色更深了。
寒川帝国的肌体里,无数细小的血管正在被强行打通,注入战争的毒素。
痛苦。
却也在绝望中,孕育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和更深的危机。
皇甫嵩低声补充了一句。
南方三州的流民,有合流的趋势。背后……似乎有粮食和武器的影子。来源,很可疑。
林牧之的眼中,寒光一闪。
终于,要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