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对人才培养长期性的战略重视与体系化重塑,如同为科技之树深扎其根,使其内生性成长的力量日益茁壮。格致学院内日渐浓厚的学术氛围,以及新式学堂毕业生展现出的潜力,让林牧之与禽滑略等人看到了寒川未来自主创新的希望。然而,就在这内部育才体系初见成效之际,一个更为大胆、也更具争议的构想,如同一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寒川统治高层激起了巨大的波澜——是否应该,以及如何向海外派遣留学生,直接汲取异域文明的智慧?
这一构想的萌发,源于寒川科技进入深水区后遇到的难以逾越的理论瓶颈和日益强烈的外部危机感。
一日,在格物院观测堂内,一场激烈的争论正在进行。老学士墨翟依据寒川历年积累的星象观测数据,试图修订更精确的历法以指导农时,却在计算行星运行时,发现与实测轨迹存在难以解释的偏差。恰在此时,一位通过商队辗转获得、来自极西之地“弗朗机”的学者所着的《天体运行论》手抄残本被呈送至案头。书中提出的“日心说”模型以及一套全新的几何演算方法,虽惊世骇俗,却似乎能更简洁地解释某些天文现象。墨翟与弟子们研读后,既感震撼,又深陷困惑与怀疑。他们无法验证,也无法完全理解其背后的数学原理。墨翟向禽滑略坦言:“禽公,此说虽异端,然其推算之精妙,似非空穴来风。我寒川观星之术,或已触及天花板,若不能知晓其背后之‘算理’,恐难再进一步。”
几乎同时,华棠在药石司也遇到了类似的困境。她对磺胺药物的改良已臻极限,欲探究更深层的药理,却苦于对人体构造和生理机能的认识仍停留在“阴阳五行”和粗浅的解剖经验层面。而皇甫嵩的情报司则送来密报:南境大渝国的太医署,据说已能进行更精细的人体解剖研究,并建立了“医学院”系统传授;更遥远的西方,甚至有“细菌致病”的奇异学说开始流传。这些信息,让华棠深感寒川医道在基础理论上已落后于人。
最直接的刺激,则来自北方的军事威胁。皇甫嵩的暗探确认,老对手萧铁心部正在大力招募来自西域乃至更远地区的工匠和学者,其军械制造,尤其是大型攻城器械和航海技术,似乎取得了显着进展。一种强烈的时不我待的紧迫感笼罩着寒川高层。禽滑略在军机会议上沉重指出:“主公,闭门造车,终非良策。他人之石,可以攻玉。若不能知己知彼,博采众长,恐有落后挨打之险!”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前所未有的提议,由禽滑略正式呈于林牧之御前:遴选寒川俊才,远赴海外诸国,系统学习其领先之算学、天文、医理、格物乃至造船、冶金等技艺,师夷长技以制夷!
此议一出,朝堂之上顿时炸开了锅。一场远比以往任何技术争论都更加尖锐、涉及国家战略、文化自信、安全风险的激烈辩论,骤然爆发。
反对之声,异常强烈,理由深刻而沉重:
以御史大夫孔文渊(孔继勋之侄,保守文官代表)为首的 “道统派” ,从意识形态和文化安全角度激烈反对。他慷慨陈词,痛心疾首:“主公!华夏之学,博大精深,岂容夷狄之说玷污? 派遣学子远赴蛮荒,习其奇技淫巧,恐乱我学子之心智,毁我千年之道统!此乃文化之沦丧,国本之动摇!万万不可!” 他们视海外学术为“异端邪说”,担心留学生被“洗脑”,归来后成为动摇寒川统治根基的隐患。
以枢密副使皇甫严(皇甫嵩之弟,负责内部安保)为首的 “安全派” ,则从现实风险出发,忧心忡忡:“主公,海外诸国,敌友难辨,龙蛇混杂。派遣学子,人身安全如何保障? 若被扣为人质,或遭迫害,如何是好?更可怕者,学子年幼,易受蛊惑,若被敌国利用,泄露我寒川机密,岂非引狼入室,自毁长城?” 他们强调风险不可控,代价可能无法承受。
甚至部分务实派官员也心存疑虑,如户部某侍郎坦言:“远渡重洋,耗费巨万,数年之功,成效几何?若学子学成不归,或所学无用,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支持者则据理力争,着眼长远:
禽滑略是坚定的倡导者,他驳斥道:“学术者,天下公器也,岂有华夷之分? 昔孔子亦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若因其来自异域便拒之门外,实乃固步自封,井底之蛙之见!我所欲学者,乃其格物之方法与精深之理,此正是我所缺者!至于道统,我寒川自有其根,学子出洋,正可以我为主,博采众长,何来动摇之说?”
华棠从医道发展角度声援:“医者活人,岂分畛域?若海外确有活人之妙术,我辈因噎废食,置百姓疾苦于何地?求真之路,当不畏艰险!”
王玄策则从国家竞争的大局分析:“当今之世,列国竞逐,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萧铁心已遣人西学,我若迟疑,差距一旦拉大,则悔之晚矣!派遣留学生,虽险,然乃以最小代价,获取最高效益之捷径也!安全之虑,可通过严格遴选、周密安排化解,岂能因惧险而自缚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