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的技术发展陷入了深重的瓶颈期,材料、动力、精密加工等核心领域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巨墙,进展缓慢,士气低迷。林牧之“苦练内功、夯实基础”的战略调整,虽然稳住了局面,但短期内难见奇效,整个寒川工业体系弥漫着一股难以驱散的压抑感。然而,历史的进程往往充满戏剧性——最重大的突破,有时并非源于正面强攻,而是诞生于一次看似无关的、微不足道的意外。
这一次的意外,发生在寒川北部山区,一个隶属于工造总局、规模不大且环境艰苦的 “石灰窑” 。此窑的主要任务,是为建造和修缮防御工事烧制生石灰(氧化钙),用于配制三合土或作为消毒、杀虫之用。窑工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采掘石灰石、混入燃料、点火煅烧、取出成品的枯燥流程。
负责管理此窑的,是一位名叫林棠的年轻匠师。他是华棠的远房侄孙,受其影响,对物性变化有着浓厚的兴趣,不满足于仅仅完成生产任务,总喜欢记录窑温、观察石灰石在不同条件下的变化。这一日,窑炉因连日大雨导致燃料(主要是煤矸石和柴薪)湿度大增,火势不稳,煅烧温度意外地低于往常工艺要求。出窑时,林棠发现这批烧成的石灰块颜色暗沉,质地也不如往常酥脆,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未完全分解的石灰石和燃料燃烧后的渣滓。
按照常规,这批“次品”很可能会被废弃或降级使用。但林棠却多了个心眼,他没有轻易将其丢弃,而是取了一些样品带回他简陋的工棚,想仔细研究一下这种低温煅烧产物的性质。他将其磨成细粉,发现其手感与纯石灰粉略有不同。他像往常做实验一样,取了一些粉末加入水,想看看其“化灰”(生石灰遇水放热熟化成消石灰)的反应。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批粉末遇水后,放热反应并不剧烈,但搅拌后形成的浆体,在静置一段时间后,并没有像普通石灰浆那样一直保持糊状或缓慢干燥成粉,而是逐渐凝结,并且变得越来越硬!一天后,林棠惊讶地发现,那团浆体竟然硬化成了一块石头般的固体!他用锤子敲击,其硬度远非普通石灰膏可比!
这个现象完全超出了林棠的认知。石灰浆的硬化通常很慢,且强度很低。这种快速硬化并达到如此强度的现象,他从未见过。他敏锐地意识到,这绝非普通的石灰。他立刻联想到工造总局正在为防御工事和水利设施寻找更好粘合材料的难题,以及禽滑略先生提到的“融石粉”理念。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中闪现:这次意外的低温煅烧,可能产生了一种兼具石灰粘合性和某种更强硬化能力的新物质!
林棠激动万分,但他没有声张。他深知在技术领域,偶然现象背后可能蕴藏着真理,但也可能只是错觉。他开始了严谨的、系统的验证。
1. 重复实验: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窑温,再次烧制了几批类似的低温石灰,并仔细记录原料配比(他注意到所用的石灰石含有较多粘土杂质)、温度范围和时间。结果,只要条件接近,都能得到这种能水硬结块的粉末。
2. 对比实验:他用纯度高、煅烧充分的石灰石烧出标准的生石灰,与之对比。标准石灰粉加水后变成消石灰浆,干燥后易粉化;而这种“怪灰”加水后,凝结硬化,强度随时间增长。
3. 性能测试:他将这种“怪灰”与砂、石混合加水搅拌,制成砖块大小的试块。与普通三合土试块对比,其硬化速度更快,最终强度高出数倍,甚至能在水中继续硬化(水硬性)!
面对确凿的证据,林棠确信自己发现了一种全新的、性能卓越的胶凝材料!他怀着无比激动和忐忑的心情,将自己的发现、实验记录和样品,通过秘密渠道,直接呈报给了他的姑婆——药石司总监华棠。
华棠初闻此事,亦觉惊奇。她亲自检验了样品,重复了实验,结果与林棠的报告完全一致。作为一名精通药石变化的大家,她立刻洞察到这一发现的巨大潜力。这并非简单的工艺改良,而是一种全新材料的诞生!其意义,可能远超当下困扰众人的许多技术瓶颈。她不敢怠慢,立即携样品与报告秘密觐见林牧之与禽滑略。
当林牧之听到华棠的禀报,并亲眼看到那块由灰色粉末和水凝结而成、坚硬如石的试块时,他深邃的目光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用手抚摸着那粗糙而坚实的表面,感受着其与普通石材无异的质感。
“化粉为石…化粉为石…”他喃喃低语,随即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华棠和闻讯赶来的禽滑略,“此物,绝非‘融石粉’之流可比!其原料易得,制法看似简单,然其水硬之性、速凝之能、及成体之坚,实乃筑城、修路、水利之神器!”
禽滑略更是激动得双手颤抖,他作为工造大家,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一种廉价、易用、高强度的胶凝材料意味着什么。他立刻意识到,这可以将寒川的工程建设能力提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主公明鉴!此物若能量产,我寒川之防御工事,将可快速筑就,坚不可摧;道路可硬化如磐,风雨无阻;水坝、桥梁之建,亦将易如反掌!此乃…此乃改变地貌之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