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尴尬。
苏婉清垂下眼帘,福了一福:“夜色已深,主公还未休息?”
林牧之看着她,目光深邃,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只是淡淡道:“心中有些事,难以成眠。苏小姐亦是?”
苏婉清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避开这个话题:“只是…户政司有些账目尚未理清,出来走走,清醒一下。”
林牧之沉默片刻,忽然道:“柳文渊之事,你怎么看?”他问得直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苏婉清猝不及防,心跳骤然加速。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斟酌着语句,以尽可能客观平和的语气回答:“回主公,柳家乃北境望族,其背后关系盘根错节。若能与其中几家达成同盟,短期内,于我寒川粮草、物资、乃至声望,确有极大助益。然,旧族贪婪,所求甚多,更欲左右我寒川未来方向。联姻…风险与机遇并存,需慎之又慎。”
她顿了顿,补充道:“婉清以为,或可如主公所言,先以贸易往来试探其诚意,逐步捆绑利益,观察其心,再定行止。联姻…终究太过重大,一旦缔结,恐难回头。”
她说得条理清晰,完全是从寒川利益出发的角度分析,将自己那点私心深深掩藏。
林牧之静静地听着,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她。待她说完,他缓缓道:“你说得不错。柳家之利,在于眼前;柳家之弊,在于长远。寒川,不能为解一时之渴,而饮鸩止渴。”
他向前走了两步,望着天边那轮冷月,声音低沉却清晰:“我林牧之的婚姻,若非两情相悦,便只能是巩固寒川、造福军民之利器。柳家小姐…我未曾谋面,更谈不上情谊。其家所求,无非投资押宝,待价而沽。此等婚姻,与交易何异?”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苏婉清身上,那目光似乎比月光更加明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寒川的路,要靠我们自己走出来,而非倚仗那些首鼠两端的旧族。他们的资源,我们可以交易换取,但寒川的魂,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番话,如同拨云见日,瞬间驱散了苏婉清心中积压多日的阴霾与忐忑。她抬起头,迎上林牧之的目光,看到他眼中那份熟悉的、一往无前的锐气与决心,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激动。
“主公…”她声音微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林牧之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亮起来的眼眸,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笑意,语气却依旧平静:“夜深了,苏小姐早些休息。户政司诸多事务,还需你多多费心。”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挺拔而孤傲。
苏婉清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夜风吹拂着她的发梢,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她心中那股骤然升腾的暖意和力量。
他…并没有被柳家的诱惑所动摇。他依然是那个她所熟悉、所敬佩的林牧之。
心中那块巨石悄然落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责任感和与之并肩奋斗的决心。她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明亮。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会站在他身后,为他打理好这寒川的家业,直到最后一刻。
然而,他们都不会想到,柳文渊并未离开寒川,而是在暗中密切关注着寒川的一切,尤其是林牧之身边的核心人物。苏婉清这位“大管家”与林牧之之间那非同寻常的默契与信任,早已落入了他的眼中。
一场围绕寒川未来、夹杂着政治算计与个人情感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苏婉清那微蹙的眉梢,或许能暂时舒展,但更大的风浪,已然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