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城内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饥饿,不再是腹中的空鸣,而是深入骨髓的虚弱,是眼前阵阵发黑的眩晕,是连呼吸都觉费力的沉重。城头巡哨的士兵,倚着冰冷的垛口,几乎要拄着长矛才能站稳。工坊的炉火早已熄灭多时,死寂一片。最后的驮马已被宰杀,熬成的肉汤寡淡无味,却已是维系生命的最后恩赐。绝望,如同瘟疫,无声地侵蚀着每个人的意志。
指挥所内,油灯如豆,映照着几张毫无血色的脸。苏婉清连呈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是将空荡荡的库房清单轻轻放在案上,一切尽在不言中。王玄策闭目不语,禽滑厘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老泪纵横。寒川的脊梁,正在被饥饿一点点地压断、碾碎。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西南方向的夜空,突然升起三朵微弱的、时明时暗的红色火光——那是与皇甫嵩约定的最高级别的“紧急成功”信号!
“信号!是皇甫先生的信号!”了望塔上的哨兵用尽最后力气,嘶声呐喊,声音因激动而劈裂!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指挥所内众人猛地站起,因虚弱而踉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成功了?!皇甫先生成功了!”王玄策声音颤抖。
“快!解码!”林牧之猛地一拳砸在案上,强压着几乎要炸开的胸膛。
信号灯语很快被翻译出来,内容简短却石破天惊:“协议已成,获粮五百石,正运回!遇阻,求接应!”
“五百石!”苏婉清失声惊呼,泪水瞬间涌出,“够了…够全城…撑十天了!”
十天!对于濒死的寒川,这简直是续命的仙丹!
“主公!末将请命!带人去接!”郑知远挣扎着站起,不顾伤势。
“不可!”林牧之断然否决,目光如炬,扫过众人,“你伤势未愈,城内需你坐镇!此次…我亲自去!”
“主公?!”
“不可!太危险了!”
众人惊呼。林牧之乃一城之主,万一有失…
“不必多言!”林牧之斩钉截铁,“皇甫先生以命相搏,为我寒川挣来生机!我岂能龟缩城内?寒川可以没有林牧之,但不能没有粮食!郑知远听令!”
“末将在!”
“点齐所有还能拿得动刀、跑得动路的弟兄!不必多,五百人足矣!要最快的马,最利的刀!即刻准备!”
“得令!”郑知远咬牙领命,踉跄着冲出指挥所。
“王先生,苏小姐!城内交由你们!稳住人心!若…若我未归…”林牧之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坚定,“便由王先生暂代城主之职,苏小姐辅之,带领百姓…活下去!”
“主公!”王玄策与苏婉清噗通跪下,泣不成声。
林牧之不再多言,抓起佩刀,大步流星向外走去。他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消瘦,却挺直如松,带着一股破釜沉舟、一往无前的决绝!
......
半个时辰后,寒川西南角暗门悄然开启。林牧之一马当先,身后是五百名虽然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却人人眼中燃烧着疯狂火焰的敢死队员!他们如同饿极了的狼群,沉默地涌出城门,扑向西南方向的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西南百里之外,皇甫嵩正陷入前所未有的苦战!
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与精心准备的“奇货”,终于打动了贪婪而谨慎的黑石峒峒主盘厉,换来了第一批救命的粮食。然而,满载粮食的车队行动迟缓,刚离开黑石峒势力范围不久,便被林承宗麾下的一支精锐游骑哨探发现了踪迹!
“保护粮车!结圆阵!”皇甫嵩嘶声大吼,他虽非武将,此刻却展现出了惊人的镇定。三十名商队护卫迅速将十几辆粮车围成一圈,以车为屏障,弩箭齐发,拼死抵抗。
狄人骑兵呼啸而来,箭矢如雨!不断有护卫中箭倒下,惨叫声与马嘶声混杂在一起。
“顶住!援军很快就到!”皇甫嵩躲在车后,亲自给弩箭上弦,手臂被震得发麻,心中却只有一个信念:这批粮食,绝不能丢!这是寒川的希望!
“军师!狄人太多了!我们顶不了多久!”一名队长满脸是血地吼道。
“顶不住也要顶!”皇甫嵩眼睛血红,“就算死,也要死在粮车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侧翼山林中,突然杀声震天!林牧之亲率的五百敢死队,如同神兵天降,猛然撞入狄人骑兵的侧翼!
“寒川林牧之在此!狄狗受死!”林牧之一声怒吼,如同惊雷,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匹练,瞬间将一名狄人百夫长劈落马下!
“是主公!主公来了!”商队护卫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气大振!
五百名饿疯了的寒川精锐,如同猛虎下山,以惊人的气势扑向狄人!他们或许虚弱,但求生的意志和保卫粮食的决心,让他们爆发出了远超平时的战斗力!刀光闪处,人仰马翻!
狄人游骑没料到寒川城内竟还敢派出如此规模的接应部队,且来得如此之快,猝不及防之下,阵脚大乱!
林牧之身先士卒,刀法凌厉,专找狄人军官斩杀!所过之处,竟无一合之敌!敢死队员们紧随其后,拼死冲杀!
一场遭遇战,瞬间变成了血腥的混战!皇甫嵩见状,立刻指挥粮车趁机向前突围!
战斗短暂而激烈。狄人骑兵见突袭不成,对方援军气势正盛,丢下数十具尸体,狼狈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