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的宣言”大典的盛况与豪情,如同节日的烟火,绚烂却短暂。当欢呼声散去,广场上的“龙心”轮机被重新覆上绸缎运回高度戒备的工坊,寒川帝国的统治核心,便不得不从庆典的激昂氛围中沉静下来,直面一个随之而来的、更为沉重且无法回避的命题。掌握了“龙心”这般足以改变时代格局的力量,寒川帝国及其统治者林牧之,究竟该如何运用它?这力量,是用于无休止的扩张与征服,还是承载起与之匹配的、更为宏大的使命?力量,在带来荣耀与安全的同时,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关乎道义与未来的责任。 这一深刻的认识,在一次突如其来的边境危机中,变得无比清晰和尖锐。
大典过后月余,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一份八百里加急军报,被火速送进了皇宫,直达林牧之的御案前。军报来自帝国西北边陲的“西海镇守使”。情报司主官皇甫嵩随后呈上的密报,则提供了更详尽的背景。情况大致如下:
一支隶属于寒川藩属——羌戎部落的游牧骑兵队,在追逐草场时,越过了双方习惯的边界线,与驻守在当地的一个寒川边军哨所发生了摩擦。冲突中,羌戎人依仗马快弓利,率先攻击,射伤了两名寒川士兵。哨所守备队长是一名血气方刚的年轻军官,名为赵锋。他麾下虽只有五十余人,但恰巧装备了最新配发到边疆试验的、仅有的三门“轻便式雷火铳”(基于“雷龙炮”技术缩小改良的早期迫击炮雏形)。在遭受攻击后,赵锋怒不可遏,未及请示上级,便下令还击。
“雷火铳”的轰鸣,在辽阔的草原上响彻。羌戎人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武器,炮弹落地,火光迸射,巨响如雷,瞬间将冲在前面的十几骑连人带马炸得粉碎。羌戎人大骇,仓皇溃逃。冲突规模很小,寒川方面仅两人轻伤,而羌戎部落则死伤十余人,其中包括头领的儿子。
消息传回,朝野震动。然而,震动的焦点并非冲突本身,而在于后续的抉择。
翌日清晨,紧急御前会议在凝重的气氛中召开。大将军郑知远第一个站出来,情绪激昂,声若洪钟:
“陛下!羌戎部族,桀骜不驯,屡犯我境!昔日我兵器不利,尚需怀柔羁縻。如今既有‘雷火铳’之利,何不趁此良机,兴师问罪,犁庭扫穴,一举荡平西北边患,永绝后患?正好也让四方蛮夷,见识一下我‘龙心’时代寒川军威之盛!此乃天赐良机!”
他的主张,代表了军中方兴未艾的强硬派观点。拥有绝对武力优势后,倾向于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树立威严。
户部尚书王玄策却持不同意见,他捻须沉吟,语气谨慎:
“陛下,郑将军所言,虽可逞一时之快,然臣以为不妥。羌戎部落散居草原,逐水草而居,其民彪悍,若行征伐,即便能胜,亦难尽灭,反恐激起更大范围的叛乱,使我陷入战争泥潭,耗费巨大。且我寒川正处发展关键期,重心当在内部建设与海洋开拓。西北用兵,恐分散国力,得不偿失。不若遣使斥责,令其赔罪纳贡,加强边防,以示惩戒即可。”
他的观点,体现了文官系统注重实际效益和内部稳定的务实考量。
工造总局会办大臣陈烁从技术后果的角度提出了忧虑:
“陛下,‘雷火铳’初露锋芒,其威力已显。然,若轻易用于征伐,恐引发周边更大恐慌,加速军备竞赛,甚至促使他们联合对抗我方。于我科技保密与长远发展,恐非益事。”
三方意见,各有道理,争论不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始终沉默不语的皇帝林牧之。他面前摊开着军报和地图,手指轻轻点在西海镇那片广袤的草原上,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
良久,林牧之缓缓抬起头,没有直接评判对错,而是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皇甫爱卿,羌戎部族,其民以何为生?其地与我来往,除了摩擦,可还有别的?”
皇甫嵩微微一怔,随即答道:“回陛下,羌戎人以游牧为生,畜养牛马羊群。其地贫瘠,但盛产良马和少量珍稀皮草。与我边境,偶有民间互市,以其马匹、皮革换取我之铁器、茶叶、布帛。”
林牧之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众臣,声音平和却带着千钧之力:
“诸卿之论,朕已明了。郑卿欲扬国威,王卿虑及国力,陈卿忧心长远,皆是为国筹谋。然,朕思之,今日之寒川,既得‘龙心’之力,眼光是否应更长远一些?”
他站起身,走到巨幅疆域图前,手指从寒川本土划向西北,又划向广阔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