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深海、地底、微观世界进军的号角已经吹响,寒川帝国如同一艘装备了全新探索工具的巨轮,正试图驶向未知的资源新大陆。然而,任何宏大的战略转向,都必然伴随着内部阵痛与外部的不确定性。就在勘探船初次触碰深海淤泥、深井工程向岩层艰难掘进、微生物实验在培养皿中悄然进行的同时,一股强大的 “反作用力” 也开始在寒川帝国内部滋生、汇聚,对林牧之坚持的“科技兴邦”根本国策发起了自确立以来最严峻的挑战。这一次的危机,并非来自敌国的刀兵,而是源于帝国内部对持续高投入、高风险探索的 “耐心耗尽” 与 “方向性质疑”。
这场风波的导火索,是户部尚书王玄策在年终朝会上,呈上的一份触目惊心的 《辛酉年国家财计决算与壬戌年预算案》。奏折中清晰地罗列了为支持“海洋勘探司”、“深地工程院”和“生物格物所”等新设机构,以及维持“天工苑”庞大研发开支,国库所承受的巨额赤字。更让朝臣们哗然的是,王玄策以近乎悲怆的语气陈述,为了填补这些窟窿,不仅削减了部分边境屯田和水利工程的常规拨款,甚至不得不提高了某些关乎民生的盐铁税费。
“陛下!”一位年迈的御史大夫颤巍巍地出列,老泪纵横,“老臣深知科技之利,然如今矿场事故频传,税赋略有增加,民间已有怨言!那深海探矿,虚无缥缈;地底掘金,险象环生;至于那显微镜下的‘小虫’,岂能变出真金白银?将举国之力,投于这些镜花水月之事,而轻忽眼前之民生边防,臣……臣恐本末倒置,动摇国本啊!”
他的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来自地方、更贴近基层现实的官员纷纷附和,言辞激烈者,甚至将新探索比作“劳民伤财的奇技淫巧”,质疑皇帝是否被工造总局的“妖言”所惑。连一向支持林牧之的宗室勋贵中,也出现了窃窃私语,担忧长期的高强度投入会影响他们的既得利益。
朝堂之上,一时间充满了浮躁与焦虑的气氛。要求“暂停不切实际的探索”、“回归务实,巩固既有成果”、“优先保障民生与军备”的呼声,形成了巨大的声浪。就连大将军郑知远,虽然支持军备研发,但对于将大量资源投入看似遥遥无期的深海和地底探索,也面露难色,私下对林牧之表示:“陛下,将士们等着新炮新舰,这钱……是否可先紧着眼前?”
面对汹涌的质疑,工造总局会办大臣陈烁站了出来,他脸色因激动而涨红,试图用技术前景说服众人:“诸公!深海一枚矿瘤,或抵得上陆地十吨矿石!深地一条富脉,可保我百年之用!微生物之术若能成功,更是取之不尽!今日之投入,是为明日之坦途!目光岂可如此短浅?!”
然而,他的辩白在“真金白银”的赤字和“眼前困境”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反对者讥讽道:“陈大人画得饼虽大,可能充饥否?待到尔等成功,只怕国库早已空虚,边关已然生变!”
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林牧之,静静地听着这场激烈的朝堂辩论,面色平静如水,无人能窥见他内心的波澜。他深知,这是“科技兴邦”战略推行至今,必然要经历的信心考验。当最初的辉煌成果带来的红利逐渐消耗,当前进的道路陷入未知的泥泞时,怀疑与退缩便会如野草般蔓生。
他没有立即表态支持任何一方,而是下令休朝三日,命各部将意见写成奏章呈上。
当晚,林牧之独自一人登上皇宫最高的观星台。寒风凛冽,吹动他的衣袂。脚下是万家灯火的都城,远处是漆黑一片、象征着未知与困难的远方。他回想起寒川立国之初的筚路蓝缕,回想起“雷火铳”成功时的喜悦,回想起“龙吟”战舰下水的豪情,也回想起资源危机爆发时的焦灼。科技之路,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坦途,而是充满荆棘的攀登。
真正的强国,不仅要有开拓的勇气,更要有在迷雾中坚持方向的战略定力。
三日后,朝会再开。文武百官发现,皇帝的精神似乎比前几日更为矍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决断。
林牧之没有去看那些堆满案头的反对奏章,而是命内侍抬上了一件东西——那是工造司用最新合金技术打造的一具精致的寒川疆域沙盘,沙盘上,不仅标注着山川河流、城镇关隘,更用不同颜色的细小光点(采用了一种特殊的荧光矿物),标示出了已探明和推测的各类矿藏分布,以及正在进行的勘探项目位置。
林牧之走到沙盘前,手指轻轻划过那些闪烁着微光的地点,声音沉稳而有力,传遍整个大殿:
“诸卿,三日前,朕在此聆听了诸位爱卿的诤言。忧国忧民之心,朕心甚慰。然,今日朕要问诸卿一句:我寒川,因何而立?因何而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