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涧山谷遭遇战的硝烟虽已散去,但其带来的震动却远未平息。狄人斥候的意外出现,如同一声尖锐的警哨,彻底惊醒了林牧之。他意识到,寒川工坊的转移与自立,已不可能在绝对保密中进行。北狄的触角远比想象中更敏锐,朝廷的压迫也绝不会停止。黑水涧新工坊的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不能再被动等待,必须主动布局,将黑水涧打造成真正的堡垒,乃至...寒川新的心脏。”林牧之站在新工坊初具雏形的了望台上,俯瞰着脚下险峻的山谷与奔腾的黑水河,目光锐利如鹰。
他召来郑知远、苏婉清及核心工匠头目,于新建的指挥木屋内,铺开了一张更为宏大的规划图。
“黑水涧,将不仅是工坊。”林牧之的手指划过图纸上依山傍水的广阔区域,“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资源丰富。我欲以此为核心,规划一座‘新城’!集军工、研发、居住、屯垦、防御于一体,成为寒川真正的根基所在!”
众人闻言,无不震撼!建城?此乃何等雄心!
“新城...需如何布局?”郑知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激动。
“分区而治,功能明确。”林牧之指尖点向图纸中心,“以此处平台为核心,建‘内坊’,乃军工研发重地,戒备最严,依山开凿洞库,以防火防爆。其外,设‘外坊’,负责民用生产、仓储、物流。沿黑水河两岸,利用水力,布局锻造、碾磨、造纸等工区。”
他的手指移向地势较缓的南坡:“于此,规划‘居住区’,营建房舍,安置工匠、士卒及其家眷。设蒙学堂、医馆、公售处、食堂,一应俱全。再往外围,开辟‘屯垦区’,引水灌溉,种植粮蔬,饲养禽畜,力求部分自给。”
最后,他的手指重重落在山谷各处险要隘口与制高点:“于此,于此,还有此处!构筑防御体系!了望塔、烽火台、暗堡、雷区(预设火药陷阱)、弩炮阵地!形成立体交叉火力,层层设防,固若金汤!更要开辟隐秘撤离通道,直通后山!”
一幅功能齐全、攻防兼备的山谷新城蓝图,在他清晰的阐述中,逐渐呈现在众人眼前!
“此城若成...寒川便有了一座永不陷落的基石!”郑知远激动得声音发颤。
苏婉清美眸生辉,迅速心算:“所需银钱、物料、人力...堪称海量!现有积蓄,恐难支撑...”
“分期建设,逐步完善。”林牧之决然道,“优先保障内坊与核心防御工事。居住与屯垦,可鼓励军民以工代赈,自行营建。银钱不足,便以工坊产出换取。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好!”郑知远重重一拍桌子,“我即刻调派最可靠的工程队与巡护队,优先修筑防御工事与内坊!”
“苏小姐,重新核算物资,制定分期预算与采购清单。所需建材、粮种、工具,设法从周边州县秘密购入。”
“婉清领命!”
“诸位师傅,内坊建设与设备搬迁安装,需加快进度!”
“二少爷放心!”
整个新工坊基地,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以更高的效率运转起来。开山凿石、夯土筑墙、架设水轮、铺设道路...一派热火朝天却又秩序井然的景象。
......
然而,新城的规划与建设,绝非一帆风顺。
最大的难题,骤然出现——人才与人口的短缺!
黑水涧基地欲成规模,需要大量的各类人才:熟练工匠、建筑工头、勘测画师、乃至识文断字的管事、郎中、教师...而眼下,核心工匠虽已陆续转移,但数量远远不足,更缺乏中层管理者和技术骨干。愿意并能够迁入深山的普通民众更是稀少。
“无人,一切皆是空谈。”苏婉清拿着最新的人口与人才统计册,秀眉紧蹙,“尤其是精通算术、管理、文书之人,极度匮乏。蒙学堂孩童虽可培养,但远水难解近渴。”
林牧之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寒川旧地,乃至周边州县,岂无怀才不遇、生计艰难之人?岂无渴望安定、不畏艰辛之人?”
他看向苏婉清:“发布‘招贤令’与‘募民告示’!以工坊名义,不限出身,不拘一格,广纳人才!凡精通匠作、算术、文书、医药、农事者,一经考核录用,待遇从优,分配居所,其子女可入蒙学!凡愿迁入新城定居之寒川百姓,分予田宅,减免赋税,提供工坊职缺!”
此令一出,无异于在寒川及周边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工坊竟要招贤?”
“迁入深山?还有这好事?”
...
百姓议论纷纷,将信将疑。但工坊往日信誉与林牧之的声望,仍吸引了大量关注。
果然,数日之内,便有数十名寒川本地乃至邻县的落魄书生、账房先生、手艺精湛的工匠、甚至走方郎中,前来应聘。经过苏婉清主持的严格考核,其中十余人因算术精熟、文书流畅或有一技之长被录用,充实到了新坊的管理与技术岗位。
更令人惊喜的是,竟有百余名寒川本地生活困苦的农户和猎户,愿意举家迁入黑水涧,开荒屯垦!他们看中了那里许诺的田宅与安稳。
新鲜血液的注入,顿时让新城的建设加快了步伐。
然而,此举也引来了新的麻烦。
那位朝廷胡专员首先发难,他得知消息,勃然大怒,直闯县衙(旧县衙仍在运作),质问郑知远:“郑县尉!林牧之擅发招贤令,募民入山,意欲何为?可是要另立山头,图谋不轨?!尔等岂能坐视不理?!”
郑知远早有准备,不卑不亢道:“胡大人言重了。黑水涧乃寒川辖地,工坊为发展生产,招募人手,开荒屯田,乃利民之举,何来图谋不轨?大人若觉不妥,可上书朝廷,然则北狄威胁未除,寒川民生多艰,若因噎废食,恐非朝廷所愿。”
一番话软中带硬,噎得胡专员无言以对,只得悻悻而去,暗中却加紧了向朝廷的密报。
更棘手的是皇甫嵩。他亲眼见到林牧之不仅未被困境吓倒,反而以更宏大的手笔规划新城,更以“招贤令”等方式收拢人心,其势非但未衰,反有蒸蒸日上之意,心中忧虑与忌惮更深。
他再次找到林牧之,语重心长:“牧之小友...不,林先生。兴建新城,广纳流民,此乃...裂土之实也!朝廷岂能容之?殿下虽爱才,然亦有底线。若再不悬崖勒马,恐...祸不远矣!”
林牧之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皇甫先生,寒川求存,别无选择。若朝廷愿以诚相待,林某自当以诚报之。若必欲除之而后快,林某...亦唯有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