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活人无数(1 / 2)

夜色深沉,寒川城头火把摇曳,映照着守军疲惫而警惕的脸庞。城外,狄人的篝火连绵如星海,低沉的号角与马蹄声不时传来,如同野兽磨牙吮血,预示着更残酷的厮杀即将来临。

伤兵营内,灯火通明,呻吟与惨哼不绝于耳。浓烈的血腥味、酒精味与草药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气息。

林牧之、苏婉清、皇甫嵩以及所有郎中护工,都已疲惫到了极点,却无人敢歇。白日惨烈的守城战,送来了远超预期的伤员,将本就紧张的医疗资源推到了崩溃的边缘。

“酒精告罄!”

“纱布没了!”

“金疮药只剩三罐!”

“黄连、黄芩库存见底!”

...

坏消息接踵而至。苏婉清面色苍白,嗓音沙哑,仍在竭力调度所剩无几的物资,优先供给最危重的伤员。护工们穿梭忙碌,个个眼布血丝,脚步虚浮。

皇甫嵩不顾年迈,亲自为一名断臂的士卒喂药,看着那年轻却因失血而灰败的脸庞,他的手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不忍与震撼。他一生宦海沉浮,见过繁华,也见过饥荒,却从未如此近距离、如此大量地直面战争的残酷与生命的脆弱。林牧之那看似酷烈却极为有效的救治方法,以及这伤兵营内井然有序却又悲壮无比的运转,深深冲击着他的内心。

林牧之刚为一名腹部被刺穿的巡护队员完成缝合。那队员在酒精清创时痛得几乎昏死,此刻虚弱地睁开眼,看着林牧之满是血污和疲惫的脸,嘴唇翕动:“二...二少爷...俺...俺还能活吗?”

林牧之动作一顿,看着他年轻却毫无血色的脸,声音低沉却肯定:“能。伤口未伤脏腑,清创及时,只要不引发高热,便能活。”

那队员眼中骤然爆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林牧之点点头,示意护工好生照看,转身走向下一名伤员。他的步伐依旧稳定,但眉宇间的倦色难以掩饰。他脑中飞速计算着药品的消耗速度与可能的补充来源,心不断下沉。照此下去,最多再撑两日,伤兵营将无药可用,届时伤员死亡率将急剧攀升。

就在这时,郑知远拖着沉重的步伐闯入伤兵营,盔甲上满是干涸的血迹和烟尘,脸上新添了一道箭矢擦过的血痕。

“牧之!”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绝望,“狄人增兵了!刚从抓获的舌头那儿得知,来的只是狄人左谷蠡王的先锋!其本部精锐万人,正兼程赶来,最迟明日晚间抵达!届时...寒川绝无可能守住!”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本就压抑的伤兵营瞬间死寂!所有听到的人,脸上都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万人精锐!加上现有的数千先锋,寒川这座小城,如何能挡?!

苏婉清手中的药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她踉跄一步,扶住桌案才勉强站稳,美眸中充满了绝望。

皇甫嵩长叹一声,闭上双眼,仿佛已看到城破人亡的惨剧。

郑知远虎目含泪,猛地一拳砸在柱子上:“天亡我寒川!天亡我寒川啊!”

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蔓延。

然而,林牧之却在短暂的沉默后,缓缓抬起了头。他的眼中,没有绝望,只有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决绝。

“未必。”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牧之...你...”郑知远愕然。

“狄人本部精锐...来得正好。”林牧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省得我日后去找他们。”

众人皆惊,不明所以。

林牧之不再解释,对郑知远沉声道:“郑县尉,城防交由你,务必再坚守一日!夜间狄人若来骚扰,以弩箭击退,不必节省箭矢!但需严防其趁夜偷袭!”

“可是...”

“照做!”林牧之语气不容置疑,“苏小姐,皇甫先生,伤兵营拜托二位,竭尽全力,能救一人是一人!所有药品,集中供应最有希望救活者!”他的命令冷酷却现实,战争面前,资源必须最大化利用。

“二少爷...”苏婉清声音发颤。

“相信我。”林牧之看着她,目光深邃,“寒川,不会亡。”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冲出伤兵营,翻身上马,直奔工坊内院那处最隐秘的角落!

那里,有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敢于直面万骑的底气!

......

工坊内院,守卫森严。数十名绝对忠诚的巡护队员日夜看守着一座巨大的、以厚重砖石砌筑的密封工棚。

林牧之验过腰牌,推开沉重的铁门。工棚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与金属混合的奇异气味。

数十名被严格筛选、与外界隔绝的老工匠仍在忙碌着。他们见到林牧之,纷纷停下手中活计,肃然行礼。

工棚中央,整齐排列着十具造型奇特的金属物件!

那并非弩炮,也非投石机。它们有着粗厚的铁质圆筒,厚重的底座,复杂的击发机构,以及...旁边堆放的一排排球形铸铁弹丸!弹丸表面粗糙,却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感。

“二少爷!”为首的老工匠激动道,“按您的图纸和要求,‘雷霆炮’十具,配弹三百发,已全部检验完毕!只是...这药量...”

“按最大装药量!一倍!”林牧之斩钉截铁,“今夜必须完成装填!明日拂晓前,秘密运抵北门瓮城预设阵地!不得有误!”

“一倍?!”老工匠骇然,“二少爷,试验时五成装药已震裂炮身,一倍恐...”

“照做!”林牧之目光如电,“此战,无需第二次发射。”

老工匠看到林牧之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与杀意,浑身一颤,咬牙道:“是!遵命!”

工匠们立刻行动起来,以极其谨慎小心的态度,开始将加倍分量的精炼黑火药填入那冰冷的铁膛,压实,再放入沉重的实心铁弹。

林牧之亲自检查每一道工序。这些原始的“前装滑膛炮”,是他结合现有冶金与化工技术,所能造出的极限。笨重、粗糙、射程近、精度差、极其危险,但...其集中释放的毁灭性力量,足以在这个时代,制造出雷霆般的震撼与屠杀!

这是他最后的杀手锏,本不想轻易动用,以免过早暴露,引来更大灾祸。但如今,狄人万骑压境,寒川危在旦夕,已顾不得许多了!

“狄人...明日,便让你们尝尝,何为工业文明的怒火!”林牧之抚摸着冰冷粗糙的炮身,眼中寒光凛冽。

......

翌日,黎明。

天色微明,寒川城头气氛凝重到了极点。所有守军一夜未眠,紧握兵刃,望着北方地平线上那愈发庞大恐怖的狄人军阵。左谷蠡王的狼纛已然可见,上万精锐骑兵正在集结,磨刀霍霍,杀气盈野。今日,注定是城破人亡之日。

郑知远盔甲染霜,立于城楼,目光决然,已存死志。

伤兵营内,苏婉清将最后一点金疮药敷在一名年轻士卒的伤口上,手微微颤抖。皇甫嵩静坐一旁,面色平静,仿佛在等待最后的时刻。